1805年10月21日，黑暗还笼罩着西班牙南部特拉法尔加附近的海面，粼粼波光中，隐约能辨出一大片黑压压的巨帆，这二十七艘战舰已在这一带游弋多时了。“胜利号”，那艘挂着司令旗的旗舰，前甲板伫立着几个人影，其中一个人的轮廓同现在伦敦特拉法尔加广场圆柱顶端的那尊塑像一模一样。他，就是曾使法国海军闻风丧胆的英国海军统帅――霍雷肖・纳尔逊。海风尽情地吹着，旗帜在猎猎作响，他默默地伸出左手，将右边飘起的空衣袖塞进腰部的宽皮带里。在八年前进攻西属加那利群岛的激战中，他失掉了右臂。当时，舰上的人都为他难过，可他却毫不沮丧地说:“我还有两条腿和一只胳膊。”
东方散乱的白色逐渐连成了一片。这时可以看到，纳尔逊右眼上还带着眼罩。1794年纳尔逊在科西嘉岛的卡尔维作战，一发炮弹在他附近爆炸，从此他失去了右眼。
纳尔逊的眼光越过船头凝视着远方，黑糊糊的海面一会儿升起来，一会儿落下去，他感到所有的内脏直往上翻。他虽然只有47岁，但是由于身体多次受伤，经常晕船。他深深吸了一口带咸味的空气，振作精神扫视了一下四周的部下。两年前，英法第二次绝交，拿破仑在布伦建立了舰队，并扬言:“如果我们能控制英吉利海峡六个小时，我们将成为世界的主人。”就在这时纳尔逊被任命为英国地中海舰队总司令。两年来除了因英王召见，三次短期离开过“胜利号”，他一直率领舰队在海上追踪着法国舰队。他常说:“在法国舰队还没有被歼灭以前，我绝不能倒下去。”
的确，纳尔逊是拿破仑的死对头。1793年，法国炮兵上尉拿破仑炮轰士伦时，纳尔逊就在英国地中海舰队的“阿加曼浓”号战舰上任舰长。拿破仑在意大利大举进攻，又是纳尔逊成功地率领舰队撤出了地中海。1797年，拿破仑联合西班牙和荷兰的舰队，威胁着英伦三岛的安全，在圣文森特角海面上，纳尔逊率领十五艘战舰，战胜西斑牙海军上将科杜瓦率领的二十七艘战舰。1798年的尼罗河海战，更使拿破仑的金字塔大捷黯然失色。现在，阻止拿破仑渡过狭窄的英吉利海峡，又是纳尔逊。
海面上，透过朦胧的晨曦，依稀可见东方的水平线上冒出了一排参差不齐的桅杆，看上去好象鲤鱼背上的脊鳍。纳尔逊知道，这是法国、西班牙联合舰队，从西班牙的加的斯港驶出来了。他拿起望远镜放在左眼前，缓缓地转动着身子。水平线上的桅杆高度告诉他，与敌舰相距只有十二海里了。他放下望远镜一字一顿地命令着:“把我们的信号旗钉在桅杆上，让它高高飘扬。”他注视着冉冉上升的信号旗――“英国期望每一个人都克尽自己的天职。”他那有神的左眼湿润了，在晨曦中闪现出异样的光彩。
纳尔逊知道，和他一起在海上生活了两年的将士们是会克尽自己的天职，奋战到底的。退却不符合纳尔逊的性格。五年前，他率领战舰穿过艰险的航道炮轰丹麦首都哥本哈根，他的上司波罗的海舰队司令海德・帕克的旗舰挂出了停战的信号旗，纳尔逊却举起望远镜放在自己瞎了的右眼前说:“我确实没有看到信号旗啊。”接着命令部下:“将我的加紧近战的信号旗升起来!”结果丹麦舰队被全歼。事后纳尔逊被免职了，但他得到了子爵的封号。现在，他要让二十七艘战舰的将士都看到这面神圣的旗帜。
纳尔逊转身进入舱内，穿上海军大将的礼服，吩咐侍从取出四枚勋章，接过来一枚一枚地别在胸前，然后庄严地步上甲板。
这时，二十七艘军舰的舰长都依次来领取最后的命令。最后一个离开的是“魔女号”舰长布拉克伍德，他接了命令后说:“再见，长官阁下，战斗结束后再见。”“上帝保佑，布拉克伍德。但是你再也看不到活着的我了。”纳尔逊回答战斗开始了，这是十九世纪规模最大的一次海战。
纳尔逊早已摈弃了当时盛行的线式战术。他在尼罗河口作战时就曾以部分战舰插入一字长蛇地锚泊在浅海滩上的法国舰队的内线，然后以两舰对一舰，里外夹击，逐一摧毁了失去了机动能力的法舰。在经过七年的训练后，英国海军将士当然更熟练地掌握了纳尔逊首创的这种机动作战的战术了。
海面上，英舰分成了两列。旗舰“胜利号”率领着十一艘战舰向左驶去，纳尔逊的副手科林伍德指挥着十六艘战舰向右驶去。
太阳已经跳出了海面。“胜利号”上，“英国期望每个人都克尽天职”那串信号旗在阳光下飘动。
“轰――”“胜利号”战舰上射出了第一发炮弹，接着各艘战舰的舷窗中纷纷吐出火舌。甲板上，炮手们来回忙碌着，有的在装填火药，有的在点火，有的甩掉了军帽。有的干脆光着膀子。他们知道，歼灭法国舰队在此一举。
以法国海军上将维尔诺夫的旗舰“特立尼达”号为首的二十一艘战舰组成的法国――西班牙的联合舰队，虽然早已横向展开，形成阵势，但在英国舰队猝不及防的打击下，一下子乱了阵脚，有的船头朝东，有的船尾向南。“嘶――”弹片划过了缆绳，白帆象帘子一样落了下来；“啪――”炮弹击中了桅杆，桅杆象砍断的树杆一样倒了下来；“砰――”炮弹击中了船舷，浪涛象利剑般地戳了进来……
“胜利号”战舰的甲板上，纳尔逊和舰长哈代并肩站着。炮弹不时从他们头上呼啸而过，浪花溅湿了纳尔逊的礼服。
“长官阁下，这儿很危险，请您到下舱去。”哈代舰长请求道。
“我光荣地得到了勋章，我也将光荣地与它一起战死。”纳尔逊瞟了一下胸前的四枚勋章，平静地回答。
哈代不再劝说了。他知道纳尔逊的勇敢精神是全军闻名的。刚刚12岁，他就敢持枪追逐北极熊。被激怒的熊转身张牙舞爪地反扑。枪膛里的子弹打空了，再装，来不及了，但他没有逃跑，反而挺身迎了上去，使尽全身力气，用枪猛击那熊的头部，枪打断了，他仍赤手空拳地奋战，直至同伴开枪打死了那头北极熊。
“胜利号”为首的左列纵队直逼敌舰队。纳尔逊沉静地下着一连串的命令，随着他不断挥动的左手，传令兵不断更换着信号旗。突然，纳尔逊颤抖了一下，敌人狙击手的炮弹击中了他的左胸。哈代舰长急忙上前一把扶住他。
“哈代，我相信他们终于打中我了。”纳尔逊的脸上今天第一次露出了微笑。
水兵们将自己敬爱的统帅抬到舱内。
法国、西班牙的舰只被打得七零八落。有几艘在海面上打着转转，有几艘正在缓缓下沉，有几艘带着几片残帆向外海逃窜，还有的在英舰炮火的逼迫下升起了白旗。
纳尔逊躺在下舱频频询问着海面的战况。听到敌舰投降的消息，纳尔逊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神情。
这一仗，西班牙舰队主将战死，维尔诺夫被俘。法国――西班牙舰队全部被歼，创造了海战史上以少胜多，打歼灭战的范例，粉碎了拿破仑企图控制英吉利海峡的梦想。
“感谢上帝，我已尽了自己的天职。”纳尔逊安详地闭上了他那圆睁的眼睛。
特拉法尔加又恢复了平静，舰队驶离了战场，只有海面在阳光照射下在眨动着千万只眼睛，好似在回忆刚才那动人的一幕。
纳尔逊的遗体被运回英国，葬在伦敦圣保罗大教堂的墓中供人瞻仰。他的装备着一百尊大炮的旗舰“胜利号”陈列在朴次茅斯港。伦敦特拉法尔加广场高大的圆柱的顶端，耸立起纳尔逊的铸像。英国皇家海军为了悼念，发丧时命令水兵帽上加两条黑色的飘带。从此，凡是初创海军以英国皇家海军为蓝本的国家，水兵帽都多出两条黑色的飘带。
(摘自《当代少年》)
(插图:崔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