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地震了！8级!这猝不及防的灾难甚至 剥夺了我内心里仅有的语词、惊讶和眼泪 令人难受的空白!宁静的闽南小镇
此刻的和风丽日竟显得多么可疑和卑鄙
“一切修辞都是羞耻的!”
我真的不想写诗啊!写下任何一句似乎只会加重我
的罪恶
汶川。绵竹。什邡。茂县。
映秀。绵阳。北川。广元。
阿坝。雅安。都江堰。
废墟。伤亡。离散。肝胆碎裂。
一个字就是一颗疾飞的石头，一声揪心的呼喊
请原谅我!我真的无法安静地写诗
这场地震已经转移到我空荡荡的心脏……
二
5月12日。14点28分。
时间在时间里刻下一道血淋淋的印记
心脏在心脏上撞击着、嘶吼着……
霎那即永恒啊!
阿爷。阿奶。阿爸。阿妈。
兄弟。姊妹。爱人。孩子。
飞禽。走兽。草木。生生众众。
如果你能活着，一定要记住我爱你!
如果你不幸罹难，一定要记住我爱你!
不生不灭
不垢不净
不增不减
三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
孩子，我知道：两只老虎，一只没有眼睛一只没有
尾巴
我还知道：有许多个跟你一般大的孩子陪你一块唱
孩子，上天首先赋予你哭的权利，再交给你快乐的
秘方
孩子，这个世界允许你这样做
你可以大声地喊“痛”或者“怕”，但你偏不!
你说：“叔叔，我不怕，你们不用担心!”
你说：“我唱歌就不会觉得痛!”
孩子，你刚刚才学会了爱，还来不及练习仇恨
孩子啊孩子!为什么你不埋怨、诅咒、控诉
你使这些狰狞的瓦砾有了愧疚
使这片摇晃的大地有了愧疚……
四
好心的人们啊!请将那些书包放回去
那些装着孩子们体温和梦想的书包
―――离开它们的小主人，就显得多么孤单和悲伤……
这些天，一想起那些躺在废墟上等待被认领的书包
我就心痛―――
好孩子，如果不是地震，如果不是教室坍塌，如果
不是……
你们不会将命根儿似的书包扔得遍地都是
5月12日。星期一。14点28分。
最叫人揪心的时刻!
好孩子，如果不是地震，如果不是教室坍塌，如果
不是……
你们一定把手举得高高，一脸焦急，等待老师提问
一篇课文，刚好起了个头，正要声情并茂地朗读
璀璨的阳光应该贴着挺拔的白杨树降落在宽阔的操
场……
好孩子，快跑!赶快跑啊!
这次，惟有这次，没有人会记你旷课……
五
妈妈!小草的胳膊断了，他疼吗
花朵的脑袋被砸破了，她哭吗
牛羊的家没了，梦里会不会有风雨灌进来……
妈妈!课本破了就破了，那些字我全记牢了
铅笔断了就断了，那些题我全会做了
不知道老师和同学，灾难过后，他们是否无恙……
妈妈!天从来没有这么黑过
你先别着急把灯熄了
我很乖!我就看你一眼，再看你一眼我就乖乖地睡
着了……
六
我用一座村庄的悲恸哀悼
我用一个县的震惊哀悼
我用一颗心脏的歉疚哀悼―――
诗歌如此脆弱!宁静的闽南小镇
此刻的和风丽日竟显得多么可疑和卑鄙
安睡是奢侈的，苟活着是罪恶的
短暂的欢娱也是不道德的……
从此后，我不爱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天
只爱这蝼蚁般遍地奔走的人民
我不爱他波澜壮阔的大胸怀
不爱他因渴望奇迹而熬得通红的眼睛
`只爱他一息尚存的倦怠和背光处的默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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