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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戒指的故事】中国经典历史故事100

    来源:六七范文网 时间:2019-01-28 04:42:42 点击:

         (按:俄国镶嵌艺术家鲍里斯・安列普(1883~1969)与诗人安娜・阿赫玛托娃曾发生过一段情,因之而有所谓“黑戒指组诗”,下面是安列普的回忆。)   祖母将一枚黑戒指交给安娜・安德列耶夫娜。她这样说:“它适合她,将给她带来欢乐。”在英国,这样的戒指有一段时间被称为“丧服”。戒指是金质的,有匀称的宽度,表面镶上一层黑珐琅,但内圈仍是金色的。黑珐琅中嵌有一块小钻石。安娜・安德列耶夫娜经常戴着它,并且认为它有一种神秘的力量。
      尼・弗・涅多布洛沃①是在1914年我从巴黎回国后,开赴前线前介绍我与安娜・安德列耶夫娜认识的。尼古拉・弗拉基米罗维奇早在从前便向我十分赞赏地谈过她。我为与她的会见而着迷:躁动的个性,巧妙而尖锐的意见,主要是――美丽、痛苦而感人的诗。涅多布洛沃认为她要高于其时还在世的所有诗人。
      1915年在休假或到前线出差前我见到了安娜・安德列耶夫娜。我将自己在长诗《菲扎》的手稿交给她保管,她将手稿放到丝匣里,并且说,她将像保护圣物般保护它。
      不要骂我,不要捧我,
      或像朋友,或像敌人,
      只把它留给我收藏,
      说一声:保管好灵魂。有一件事令我惊慌:
      偌若他现时已消殒,
      上帝的天使长将到
      我这儿,寻找他的灵魂。那时我将怎样隐藏,
      才能不为上帝所知?
      它这样歌唱和号哭,
      应该在他的天堂里。
      我们乘雪撬游玩,在饭店用午饭,我经常请她给我朗诵诗作;她微微一笑,轻声向我吟唱起来。我们经常缄默不语,聆听周围所有的声音。1915年在我们的一次会谈中,我谈到自己的无神论和宗教信仰的徒劳。安娜・安德列耶娃严厉地责备我,指出信仰之路乃是幸福的保障。“不能没有信仰”。
      以后她写下了以我们相聚为内容的小诗(顺带说一句,安娜・安德列耶夫娜不能容忍“小诗”这个词儿):
      我从你的记忆把这一天扣下,
      为的你茫茫然的视线在寻思:
      我在哪儿看见波斯的丁香花,
      在哪儿看见燕子和木头房子?噢,你将怎样铭记着无名的
      愿望那骤然而至的煎熬,
      在那若有所思的城市里
      寻找你那地图不载的街道!一见到邮来的信件,偶而地
      从微开的门传来一把声音,
      你随即思量:“就是她自己
      前来拯救我匮乏的信心。”
      一九一五年四月十五日
      话虽如此,我从她那儿不曾收到一封信,我也不曾给她写过一封信,既不是她不“前来拯救我匮乏的信心”,也不是我不邀请她。
      1916年初我到英国出差。我在彼得格勒呆了很长时间以便筹备伦敦之行。涅多布洛沃其时和妻子住在皇村,安娜・安德列耶夫娜也住在那儿。尼古拉・弗拉基米罗维奇邀请我在2月13日到他家,听他朗诵刚完成的悲剧《尤季菲》。“安娜・安德列耶夫娜也来,”他补充说。从前线回来,置身于涅多布洛沃皇村家里那极雅致的氛围中,聆听他朗诵长期构思的《尤季菲》,与安娜・安德列耶夫娜再次见面,这是很能吸引人的事。尼古拉・弗拉基米罗维奇一如昔日般热情地接待我。我一拥吻她,旋即感到“他不大愉快”:他不喜欢流露感情,那尖削、优雅的身段蜷缩起来――我有点窘。柳博芙・亚历山大洛夫娜(他的妻子)把我从窘境中解救出来:她吻吻我的脸颊,说,我们去听《尤季菲》时,茶就奉上。安娜・安德列耶夫娜支着肘坐在小沙发上,笑吟吟地观察我们。我走近她,一阵神秘的冲动,无以名之的敏感笼罩着我。我与她相遇时老有这种感觉,甚至在想念她时,甚至到现在,她死后,我仍痛苦地体验到这种回忆。我坐到她身旁。
      尼古拉・弗拉基米罗维奇打开《尤季菲》的手稿,坐到意大利文艺复兴年代台脚呈螺纹状做工精细的写字台后;有饶舌者说,尼古拉・弗拉基米罗维奇是看在她的家具份上才娶柳博芙・亚历山大洛夫娜的。的确,尼古拉・弗拉基米罗维奇很喜欢雅致、美丽、别具一格的做工精细的一切。他开始朗诵。尼古拉・弗拉基米罗维奇从不吟唱自己的诗作,一如大多数现代诗人,他只朗诵,表现韵律,卖弄地转调,加速和减缓诗歌的节奏,强调其中的意蕴及其悲剧意义。悲剧进展得很慢。尽管诗技无懈可击,朗读得也很得体,我在听却啥也听不见。有时我瞥一眼安娜・安德列耶夫娜的侧面,她凝视着远处。我竭力集中精神。诗作洪亮的节奏充盈于耳际,犹如火车车轮的撞击声。我闭上眼睛。在沙发上张开手。
      突然有一件东西落到我手里:这是一枚黑戒指。“拿着,”安娜・安德列耶夫娜说,“这是送您的。”我想说什么,心里发疼。我带点疑问地望着她的脸。她无言地望着远处。我将手捏成拳头。涅多布洛沃仍在朗诵。终于朗诵完了。我应说些什么呢?“雄壮”。安娜・安德列耶夫娜一声不吭。终于在短暂的停顿后说:“对,很好。”尼古拉・弗拉基米罗维奇想知道得更多。”异乎寻常的力量是我的第一印象。”应该潜心阅读这首辉煌的诗作,我称赞说,惟恐暴露出我听了不到一半。递上茶,安娜・安德列耶夫娜和柳博芙・亚历山德罗夫娜聊起天来。我匆匆离开了,安娜・安德列耶夫娜留了下来。
      数天后,我就要到英国去。离开的那天我收到安娜・安德列耶夫娜带题辞的诗选《黄昏》致鲍里斯・安列普――
      一个愿望未免太少,
      一首歌儿已经足够。
      安娜・阿赫玛托娃
      一九一六.二.十二 皇村
      前此不久,我送了安娜・安德列耶夫娜一个供桌用的十字架,这是我在加里西亚卡尔帕特山半倾圯的荒废寺院里取得的,连同十字架,我给她写了一首四行诗:
      我忘记说过的话,不曾发过誓,
      傻傻的我伸手给无助的少女,
      使她免于十字架的魔力与痛苦,
      我将这送她,作为友谊的信物。
      这首四行诗见于第三部诗集《空中的道路》(纽约,1963年)献给安娜・安德列耶夫娜的各种诗作中。我的四行诗问世时有所改动。
      我忘记说过的话,我不曾发誓,
      傻傻的我伸手给无助的少女,
      使她免于十字架的魔力与痛苦,
      我将这些作为我俩邂逅的信物。
      毫无疑问,这是安娜・安德列耶夫娜亲自作的改动。我不太明白作这些改动的原因。安娜・安德列耶夫娜是想改进四行诗的文字质量?是这样?仅仅是这样?最重要的改动:“这”改为“这些”,“友谊”改为“邂逅”――平添了个人的隐秘的痛苦的音调。我们的“邂逅”在安娜・安德列耶夫娜的一些诗中引起了反响:
      有如搅乱了水面的天使,
      那时你朝我的脸睃一眼,
      我遂恢复了力量和自由,
      取得戒指以铭记着奇迹。那虔诚的忧郁拭去我的
      炽热和不相协调的红晕,
      暴风雪的月亮可资纪念,
      北方那惊扰人的二月份。
      一九一六年二月 皇村
      我动身到伦敦,在那儿要呆六个星期才回来,但命运按另一种方式形成了:
      天空飘洒着零星小雨,
      在丁香花盛开的时日。
      在窗外,那白色、白色的
      圣灵之日鼓着翅飞至。现时,我的朋友越海,
      回来了,在最迟的时日,
      我梦见了远岸的一切,
      那石头,塔楼和沙砾。我朝其中一个高塔
      攀登上去,邂逅了光明……
      在沼泽和耕地的国家
      没有半点塔楼的暗影。我只好坐在门槛上,
      那儿有稠密的阴影。
      白色、白色的圣灵之日,
      把我的惊惶驱散净尽。
      一九一六春 斯列普涅沃
      我从来不写信。她也报以彻底的缄默。
      没有歌曲忧郁便消弭。
      冷冰冰的夏天已来临,
      这次会见没有人吟咏
      仿佛新的生活已开始。被黄色火焰所占据的
      天空,恍如石制的拱门,
      我需要仅能维生的面包,
      需要关于他的一句话儿。你用草叶溅满的露珠,
      用消息令我的灵魂复苏,
      不为热情,也不为忘却,
      只有伟大的人间之爱。
      一九一六 斯列普涅沃
      我送安娜・安德列耶夫娜供桌用的十字架,在她的诗中也留下痕迹:
      用坚强而疲惫的手
      就在最阴森的首都,
      在光洁的素笺之上,
      我写下一纸绝命书。温湿的一股儿微风
      灌进了我圆形的小窗,――
      我觉得,天空被迷蒙
      赤热的霞光所灼伤。我不曾看一眼涅瓦河,
      看一眼反光的花岗石,
      我觉得――我真真正正地
      看到不曾遗忘的你。然而不曾逆料的夜
      盖上秋临前的城市,
      为了助我得以逃脱,
      浅灰变作黄浊的影子。我随身只带着十字架,
      那是背叛时你所奉上,――
      为了艾蒿盛开于原野,
      风儿像塞壬般地吟唱。
      一九一六 沙湾
      我耽在英国,到1916年底才短时间回到俄国。我在彼得格勒住到1917年1月,在克伦斯基革命后②乘第一班火车到伦敦。我说,当我回到俄国,我不知道是喜欢稳重睿智的英国文明呢,还是不喜欢宗教政治上的呓语,安娜・安德列耶夫娜写道:
      高傲把你的灵魂遮挡,
      因此你不曾体验到光明。
      你说,我们的信念是梦想、
      是海市蜃楼、是京城。你说――我的国家罪孽深重,
      我说――你的国家不信神灵,
      让罪孽躺到我们之中,――
      一切仍可补赎,仍可更正。你的周围有花有水流,
      为何不来叩穷女人的门?
      我知道你身患痼疾的因由,
      是你欲寻死又怕丧命。
      一九一七年一月
      同年稍后她还写有:
      你这变节者,为绿色的岛屿
      你出卖、出卖了自己的国土,
      我们的偶像,我们的歌曲,
      静静的湖滨之上的松树。你可恶的雅罗斯拉夫尔人,
      假如你不曾失去了理智,
      为何对棕黄色头发的美人
      和富丽堂皇的屋子着了迷?现时,那被狂妄和亵渎
      破坏了的信奉正教的心灵
      逗留在庄严雄伟的首都,
      为自己的自由深感高兴。为什么你要哀哀地沉吟,
      来到我高高的小窗下面,
      你知道,你不曾在海上灭顶,
      从致命的战斗中幸免。是的,我不怕海洋或战斗,
      那个人业已丧失了美好。
      为的是你自己已去祈求,
      加以铭记,当我们在祈祷。
      一九一七 斯列普涅沃
      克伦斯基革命。彼得格勒的街道上人山人海。从什么地方传来了疏疏落落的枪声,铁路交通全部停顿。我不大关心革命。一门心思,一个愿望,要见安娜・安德列耶夫娜。这时候她住在著名的精神病学家斯列兹涅夫斯基教授家里,她与教授的妻子很要好。房子在涅瓦河畔,我已记不清是在维堡还是彼得堡一边。我在冰上走过涅瓦河,以便避开桥梁附近的街垒。我记得,在河心碰到一位从监狱逃出来的十八岁的男孩子,惊惶失措地问我到华沙车站的路。勉强走过到斯列兹涅夫斯基寓所,按铃,是安娜・安德列耶夫娜开的门。“您怎么了,在这种时候?街上在抓军官,”――我摘下了肩章。
      看来,我的造访感动了她。我俩走进她的卧室。她紧靠在沙发床上。我们谈了一会业已来临的革命的意义,她激动地说,生活中的巨大转变就要到来。“它就像大革命期间的法国那样,可能会更糟。”――“我们不要谈这个。好吗?”我们不吱声了,她垂下头。“我们不会见面了。您走吧。”――“我会回来的。请看看您的戒指。”我解开上衣,把挂在脖子上的黑指环给她看。安娜・安德列耶夫娜碰了碰指环。“很好,它会保护您的。”我将她的手贴在胸前。“永远戴着它”。――“是的,永远,这是圣物,”我嗫嚅着说。某种女性的感怀不断地濡湿着她的眼睛,她向我伸出了手。我在徒然的亢奋中燃烧着,吻过手便站起来。安娜・安德列耶夫娜温柔地哭了,“这样更好,”她说。
      黑戒指的故事
      房子里马上静下来,
      最后的罂粟已凋谢,
      我因久久打盹而缄默
      迎来了早到的昏昧。
      大门被紧紧地锁着,
      夜色漆黑,风儿恬静,
      愉悦安在,关切安在,
      温柔的未婚夫,你安在?
      神秘的戒指找不到,
      我等候了许多时日。
      温柔的女俘虏之歌
      在我的胸脯中夭折。
      一九一七年六月
      我乘第一班火车到了英国。我用小链将戒指戴在脖子上过了很久。
      战争结束了。布尔什维克。俄罗斯大饥荒。我给安娜・安德列耶夫娜寄了两个食物包裹,我收到她的惟一信息,是她告知收到包裹的正式明信片。亲爱的鲍里斯・瓦西里耶维奇,谢谢您惠我以食物。
      安娜・阿赫玛托娃。
      我想写信,但有人警告我,这可能不利于她,我便死了这颗心。我蛰居于伦敦,慢慢地专注于自己的镶嵌工作。有一次脱衣服,我碰到脖子上的链子,链子断了,戒指滚到地板上。我将戒指置于专放宝贝儿的内镶天鹅绒的红木匣子里:军功章,在俄的英国装甲支队指挥官洛克一兰姆逊送的金烟盒,我埋葬的自杀者的领扣,以及别的小玩艺。我打算找人修理链子,但未能办到。古米廖夫③其时住在伦敦,我几乎每天都与他见面,他急着要回俄国。我劝他别回去,但一切徒然。祖国吸引着他。我是没有这种感情的:我于1909年去国,在外国生活。他动身前我请他转交安娜・安德列耶夫娜一枚很珍贵保存完好的马其顿亚历山大金币,还有一条丝质裙子。他很不乐意地接过礼物:“您知道,鲍里斯・瓦西里耶维奇,她仍然是我妻子。”我惊讶得张大了嘴巴。“别说蠢话了,尼古拉・斯捷潘诺维奇,”我冷冷地回答。但我不知道,她收到我的礼物没有。可怜的古米廖夫一去不返!大诗人一去不返!
      另一位诗人和老朋友,尼・弗・涅多布洛沃患了肺痨,人们将他送到南方,他在那儿很快就去世了。他是安娜・安德列耶夫娜的老朋友。我记得,我沉重地转告了他的噩耗。在这之前我给他写了一封透着古怪的信,我记得其中有如下诚恳的话语:“亲爱的尼古拉・弗拉基米罗维奇,你不要死,对于我,你和安娜・安德列耶夫娜就是整个俄国!”
      时光在流逝。心灵深处的创伤久久未能愈合:我经常打开放宝贝玩意儿的匣子,只为吻吻黑戒指。我不想再戴它,这对于我要么是亵渎圣物,要么是悲剧。生活倾注在艺术工作中,在镶嵌艺术中,但往事仍在心底翻搅,戒指在想象中与我“永远一起”。
      又是战争。战争在巴黎撵上了我,但德国人进入巴黎的那天我摆脱了他们,绕道走了两个星期来到伦敦。德国人的炸弹挨着我的工作室爆炸了,把它一扫而空。我失去了知觉,但仍离开并迁出。事情发生在夜间。我找不到珍贵的匣子。天哪――我真想知道它在哪儿!这不是匣子吗?它被撬开空空如也。对小偷的愤恨,惭愧。没能保护好宝贝儿,绝望的眼泪夺眶而出。为啥我不把戒指存到银行呢?因为我想自己拥有它,一如想见就能见到的俘虏。但我一离开巴黎便操心不了这件事了。不,无论如何都是我之过!一旦安娜・安德列耶夫娜问起,我该怎么说?
      1945年战争结束。我给安娜・安德列耶夫娜寄去镶嵌基督的彩色照片,“Corsacrum”。他的胸膛被剖开,熊熊燃烧的心赫然可见。我不知道她的住址,是寄到列宁格勒作家协会请他们转的。在照片上我写道:“为珍贵的回忆。”没有回复,我不知道她收到邮件没有。
      生活如逝水。我在伦敦工作,我在巴黎工作,我在爱尔兰工作。镶嵌艺术要求付出大量的精力和沉重的劳动。凭格・波・司徒卢威④友谊的力量,我几乎读到安娜・安德列耶夫娜刊出和在外国刊出的所有作品。这些诗作这样有力地感动着我,一如往昔,――可能更有力。我曾经感受过的失去黑戒指的强烈痛苦,在静静的悲痛中渐次减轻。但负罪感仍然折磨着我。
      1965年安娜・安德列耶夫娜的庆祝会⑤在牛津举行。有人甚至打美国赶来。我在伦敦不想附骥于她的崇拜者之后,乃请格・彼・司徒卢威代我向她致以衷心的敬意和良好的祝愿,自己则到巴黎去了,在那儿有一连串的事儿在等着我,我因健康关系必须停止镶嵌工作,并放弃自己在巴黎的工作室。
      我是在1917年见到她的,安娜・安德列耶夫娜留给我的印象是这样的迷人、明丽、匀称而年轻。我自问,我离开伦敦合适吗?为了不让安娜・安德列耶夫娜问及戒指,我成了逃跑的懦夫。看见她了吗?“我的俄罗斯!”最好不要保存我关于她的回忆,她成了什么模样?现在她成了国际的明星!诗歌的缪斯!然而在我这一切无非是第四维而已。
      我思绪凌乱,微微发冷,起码到星期六在巴黎自己的工作室里喝咖啡时,心情仍然很沉重。
      铃声大振。我蓦地站起来,走近电话。是一个低沉有力的男人的声音,他命令似地用俄语问了我几句:“您是鲍里斯・瓦西里耶维奇・安德普?”“是的,是我。”“安娜・安德列耶夫娜・阿赫玛托娃刚从英国来,她想和您谈谈,不要走开。”“我很荣幸。”几分钟后,同一个傲慢的声音:“安娜・安德列耶夫娜来接电话了。”“我听着。”“鲍里斯・瓦西里耶维奇,是您吗?”“是我,安娜・安德列耶夫娜。很高兴听到您的声音。”“我到这儿,只是想看看您,您现在可以到我这儿来吗?”“唉,现在不行:我在等搬运,他们来搬我的画。”“是的,我知道(?),五点我就没空了。”“您可以跟我一块吃早饭或到哪家饭店吃午饭吗?”“哪能,这完全不可能(?),晚上八点请到我这儿。”“我一定来,一定来。”
      搬运来了。我镇日不能自持――在阔别和暌违了四十八年之后见到安娜・安德列耶夫娜,谈些什么好呢?熬过了这一切。这么多的痛苦!这么多共同和个人的灾厄。病态地浮现着,杂乱无章地交织在一起,畸变的记忆塌陷了。关于黑戒指我说些什么好?有啥可向我说的?没保存好宝物。浑无招供的力量。送花――俗套。但我还是跑到花店,定购了一个玫瑰花花篮,让他们送到凯旋门附近的拿破仑大饭店……
      饭店充斥着苏联人。一个很讨人喜欢的少女向我走来。“您是安列普先生?”“是。”“安娜・安德列耶夫娜在等您,我领您去找她。”我们向电梯走去。“我在伦敦见过您的镶嵌画,我特别喜欢您在西敏寺的作品。”这是阿尼娅・卡明斯卡娅,安娜・安德列耶夫娜的丈夫尼・尼・普宁⑥的外孙女。她此行随同安娜・安德列耶夫娜。
      我们来到二楼,阿尼娅打开安娜・安德列耶夫娜房间的门便马上消失了。圈椅上坐着一位高傲肥胖的女士。她的样子变成这样,倘若偶然遇到她,我一定认不出她来。
      “叶卡捷琳娜大帝。”我想。
      “请进,鲍里斯・瓦西里耶维奇。”我吻过她的手,坐到旁边的圈椅里。我笑不出来,她的脸同样毫无表情。
      “祝贺您在英国的庆祝会。”
      “英国人很可爱,至于庆祝会,您知道,鲍里斯・瓦西里耶维奇,当我走进满是鲜花的房间,我自言自语地说:‘这是我的葬礼。对于诗人难道这是庆祝会?’”
      “您的崇拜者需要这样,他们想加以表现,表示自己的敬意。”
      我们谈论当代诗人。只有这样才不致转到个人的话题!
      “您重视他们吗?”
      安娜・安德列耶夫娜蹙着眉,没说话。
      “您重视曼德尔施塔姆和布罗茨基吗?”
      “哦,布罗茨基!他是我的学生。”她把话题转到涅多布洛沃。
      “您致他的信,司徒卢威还您了吧。请告诉我,这些信是什么时候写的?”
      “所有的信都写于1914年之前,信里啥都没写,绝对没有。您,安娜・安德列耶夫娜,保存了他的信吗?”
      “我都烧了。”
      “真可惜。”
      我惟恐重复涅多布洛沃的话题,但安�娜・安�德列耶夫娜显然想这样。
      “尼古拉・弗拉基米罗维奇是出色的批评家,关于我的诗他写过很多有见地的论文,他不仅认为我比谁谁要更杰出,而且预言了我的诗未来的发展。洛津斯基⑦也评论过我,但这一点他未能做到!”
      我听着,偶尔赞同地说上一两句,但脑袋一片空白,心脏怦怦地跳,喉咙发干――眼看就要说到戒指了。应该继续文学的话题!
      “柳博芙・亚历山德罗夫娜葬在哪儿?”
      “葬在圣列莫公墓,您知道吗,”安娜・安德列耶夫娜沉默片刻后说,“我从来没有读过涅多布洛沃的《尤季菲》。”
      我愣住了。她仍想回忆1916年2月13日!其时我俩一块儿聆听《尤季菲》,其时她送了我黑戒指!这是挑战!“好呀,”我身上泛起一股恶意,难道她不曾看见,我在这种状态下变成了什么样子?
      “《尤季菲》,”我冷淡地说,“完全学院式的作品,很精巧的作诗法,但总的来说相当沉闷。这件事儿毕竟值得注意,我想它大概收入了司徒卢威出版的他的诗集。”
      “司徒卢威,”安娜・安德列耶夫娜转移了话题,“他大量工作,他是文艺学家,但他支持冷战,我坚持反对冷战。”
      “在我看来,安娜・安德列耶夫娜,司徒卢威主要对现代俄国文学感兴趣。”
      “您读过《安魂曲》吗?”
      “读过,这是一部伟大的悲剧作品,是蘸着您的血写成的,读来很痛苦。”
      “您愿意的话,我给您朗读我的最后一首诗,您可以把它与涅多布洛沃的《尤季菲》加以比较,它们都用《圣经》作题材:Saul,大卫不贞的妻子。
      安娜・安德列耶夫娜打开小笔记本,用歌唱般的声音开始朗诵。歌唱般的朗诵在我看来有如哭诉。我已很久不曾听到类似的演绎了。在《安魂曲》以后,我觉得一切都是作诗的练习而已。我不曾深入理解那些话。
      “您在想些什么呢?”
      “一切――都很好。”
      “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安娜・安德列耶夫娜激动地说。
      我觉得应该说一些聪明话,但无以言之。
      “很客观。”
      “对,很客观。”
      我不知道对这个无聊的评论应该补充些什么,于是不再吭声。
      “您过得怎么样,安娜・安德列耶夫娜?”我灵机一动。
      “靠翻诗,”她说,领会了我的问题的纯物质意义。“我翻古诗。”
      “您自己翻吗?”我有点惊讶。
      “当然不,有专家给我提供逐字逐句的诗文,我再将它们转化为俄语诗。”
      “您长居列宁格勒,不审在那儿休养?”
      “我在芬兰有一幢别墅,我在那儿休养。记得吗,您给我寄过一张您的基督镶嵌画的彩色照片?它曾长时间置于我的桌子上,后来不见了。
      我可以简单地说,同样的命运也临到她的戒指上。但照片――一回事,戒指――另一回事!我啥也没说,我自觉力有未逮,该走了。
      “我怕累着您,安娜・安德列耶夫娜,我这就走。”
      “不,不,见到您对于我就是一大休息,您什么都没变。我真惭愧。劳驾。请再坐二十分钟。”
      “当然,安娜・安德列耶夫娜,我该走时,请告诉我。”
      谈话有些谈不拢。安娜・安德列耶夫娜在期待着什么。
      “您是怎样度过列宁格勒围城的?”
      “斯大林救了我(这是人所共知的事),他厚待我,我乘他派来接我的飞机离开了列宁格勒。以后,他的慈悲转为冷漠,或者可以说仇恨。”再度沉默。“喏,现在请便吧,谢谢您光临。新年时请写点什么。”
      安娜・安德列耶夫娜威严地从圈椅站起来,引着我走到小小的前厅,靠在墙边。
      “再见,”她伸出手。蓦地中断:我吻了她温驯的嘴唇。昏昏然走出走廊,也不回该回的地方。为什么?怯懦、卑鄙。我的责任是告诉她我失去了戒指。我怕给她带来打击?荒谬,我给她带来最大的打击是待她如文学的奇迹。当我想,我应该谈论或打听一些当代诗人时,她激动地说:“鲍里斯・瓦西里耶维奇,不要像别人那样,向我提出这些愚蠢的问题。”她热烈的心灵要找的是人,是朋友,是女性。冲过丛生在我们中间的林子。但沉重阴森的大石块压着我。压着我和全部的过去,没有力量获得再生。
      在我们谈话时,隔壁房间的门老是稍微开着,传来一阵轻轻的簌簌声。是谁?可能是政治检查人员,可能是自己人――我不知道。这位不可见的参与者令我很不愉快。事情明摆着,有人在偷听我们的谈话,是这个妨碍了我们最后的会见转变为热情、坦诚的谈话?我为自己寻找理由,真是这样吗,我找不到。
      1966年3月5日,安娜・安德列耶夫娜在莫斯科逝世。我极其痛苦和羞愧。
      借鲍里斯・瓦西里耶维奇之手,但用别人的墨水写下了:
      这既简单,又明了,
      这所有人都知道――
      你全然不爱我
      任何时候都不爱
      ――一九一七年注释:
      ①尼・弗・涅多布洛沃(1882~1919),俄国阿克姆派诗人。
      ②即史称俄国二月革命。
      ③尼・斯・古米廖夫(1886~1921),俄国阿克梅派诗人,阿赫玛托娃的第一个丈夫。本文发生时两人已离异。
      ④格・彼・司徒卢威(1898~1985),俄国学者,十月革命后侨居外国。
      ⑤指牛津大学授予阿赫玛托娃名誉博士学位。
      ⑥尼・尼・普宁(1888~1953),阿赫玛托娃的第三个丈夫,后离异。
      ⑦米・列・洛津斯基(1886~1955),俄国诗人,翻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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