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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湮没乡间】湮没

    来源:六七范文网 时间:2019-01-28 04:39:38 点击:

      大哑巴      大哑巴放水牛,每天都要在芳草萋萋的坟山上默默地坐一阵,任水牛徜徉或嚼草,然后,又牵着水牛慢慢走开。棕色的牛绳,在他粗糙的手与黑色的牛鼻之间弧悬地动荡。
      原本没注意,只是以为他坐在寂静的坟山上歇气罢了,可是,歇气怎么也不找个好地方?
      阴凉的树下,或是生风的塘边,都是好的去处,为何偏偏坐在坟山上呢?坟山上阴气太重,想起那许多横陈黄泉的尸骨,就让人不寒而栗。
      说实话,我是不太喜欢大哑巴的,跟他交流极不方便,我无法弄懂他的哑语。再者,他身上也太邋遢了,似有一层永不脱落的污垢,黑黑地粘在皮肤上,隔老远,就能够闻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浓重气味。
      大哑巴的长相极有特点,棕黑色的宽脸,眉毛浓黑,眼珠突出,一张大嘴巴,牙齿凶险地暴露着,手掌很大,指头像一根根粗糙的棍棒,脚趾呢,简直像连着趾的脚板薯。
      总而言之,似陌生而又熟悉的猿人。
      有一回,下放的我从坟山上经过,大哑巴正坐在一座墓边,见了我也毫无招呼的意思,脸上隐隐地含了伤心,一只大手轻轻地抚摸着那块墓碑。而平时;在村里见了我,他是要哇哇几句的,还龇牙咧嘴地笑,嘿嘿嘿,嗬嗬嗬的,只是我不愿意跟他说什么。
      这就引起了我的注意。
      他的眼睛呆呆地看着那块墓碑,似乎是在辨认碑上的文字,一只手久久地停留在墓碑上,好像停留在过去的岁月里。墓碑已经风化得不成了样子,碑身纵横着蛛网似的裂缝,棱角已蚀。坟墓前,还隐约可见去年挂青用过的鞭炮和纸幡的残痕。但坟墓上以及四周的杂草,却拔得极为干净,留下了锄头精心刨过的痕迹,不像别的坟墓杂草丛生,坟堆低陷,模糊得几乎辨认不出这就是一座坟墓。
      大哑巴每天来这里坐做什么?
      或许,那个在坟墓里已经沉睡了多年的人,莫不是他的祖宗吧?
      出于好奇,我信步走拢去,然后睁大眼睛,仔细辨认墓碑上模糊的文字。那些文字给了我一种遥远的感觉。只见上面仅仅刻有李进无之墓五个字,再别无它字,不像是后人所立。而且,让我感到十分纳闷的是,大哑巴姓吴,那么,这个李进无又是他的哪个祖宗呢?想问大哑巴,但知道问也是白问,我弄不懂他的哑语。
      我便回来问队长,坟山上埋葬的那个李进无,是大哑巴的祖宗么?
      队长哧一声,说,鬼祖宗,那是个大地主。
      我不由惊骇起来,那大哑巴跟他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每天都要在他的坟墓边坐上一阵?队长把烟嗍得很是响亮,说,大哑巴从小就是个孤儿,是李进无收养了他,李进无当时还收养了很多的孤儿,或是一些残废人,教他们劳动,种果树,种菜,编篾货。按理说,李进无应属于善良之人,做了不少善事的。可是到了1950年,李进无还是被政府一枪崩了。枪毙的人本来是不准收尸的,连李进无的亲人也害怕,可是,大哑巴却不害怕,背着李进无的尸体就朝坟山走,还给他立了一块碑。你不知道,当时,大哑巴那个哭啊,就像是死了亲生父亲,别人吓唬他,地主枪毙了你还哭?你不要命了?大哑巴根本就不理睬,在坟山上翻天覆地地哭,打着滚子哭。谁如果还要吓唬他,或是去拖他下山,他就挥起棒子呼呼地打人。他根本就不听你那一套,这个没爷无娘的,又是穷人出身,别人拿他也毫无办法。多年了,连李进无的亲人都不敢上山挂青祭祖,可是,大哑巴每年不仅要去挂青,每天要去默默地坐一阵,坐着坐着,就流眼泪。唉,不过,不管怎么说吧,大哑巴毕竟还算是一个记恩的人啊,也是难得。所以我呢,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算了。
      我听罢,心里真是佩服大哑巴,现在,人家连划清界线都来不及呢,你还天天把个死地主像祭祖宗似的,也不怕批斗你。我父亲单位有两口子,那个女的揭发男的有海外关系,结果,那个男的被造反派整得半死,活活地打断了一条腿。
      我说,他难道真的就不害怕吗?
      队长把烟屁股放脚板下一踩,说,怕?怕个卵。谁如果吓唬他,叫他不要去坟山看那个老地主了,他就指指自己的胸口,然后伸出一个手指头,然后又指着胯下,又伸出一个手指头,最后,五指并拢做出一把刀子,猛地往自己的脖子上狠狠地一抹。
      我问,这是什么意思?
      队长笑了起来,说,他的意思是,我人一个,卵一条,不怕死。
      哦,我终于明白了。
      后来,批斗风越来越紧,几乎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潮。公社要求每个生产队批斗地富反坏右,还要把批斗的情况逐级上报。队长这下却为了难,因为队里惟一的地主李进无早被枪毙了,他的亲属先后也已经去世或跑了,简直无人可批了。队长急忙找到大队长,说队里没有人可以批斗了,连个地主孙子也没有,怎么办?大队长终究不愧是大队长,对于全大队的情况了如指掌,想了想,就扯着长长的鼻毛说,你就批斗那个大哑巴吧,他不是对死地主一往情深么?没有一点阶级观念么?划不清界线么?你们就批斗他吧。
      队长为了交差,于是就批斗大哑巴,并且先跟大哑巴说了,这是上面的意思,并不是他的意思,并问大哑巴懂了他的意思没有。大哑巴打着手势说,他明白了队长的意思。大哑巴似乎底气很足,脸上没有一丝怯色,他连死都不怕,难道还怕批斗么?并连连点头,意思是你就批斗我吧。
      那天晚上,队里很是热闹,热闹的程度不亚于看戏。禾坪中央,摆了一张八仙桌,队长正襟危坐,两盏马灯高高悬挂,横幅上黑黑地写了五个大字,批斗大哑巴。那是出自于我的手笔。我是不愿意写的,何况在我看来,大哑巴的确是个有情有义之人,实属难得。可是,队长却硬要我写,他说,你就写吧写吧,只是个形式嘞。
      大哑巴先是由两个民兵押了上来,站在禾坪中间。他脸色严肃,沉静,微微地弓着腰身,赤着脚板,穿一条黑色的宽大短裤,光着上身,皮肤像牛皮一样的褶皱着。
      队长先是慷慨激昂地说了一通,说大哑巴分不清阶级界线,在地主手里吃了苦,居然还对老地主念念不忘,然后,便动员大家发言。可是,等了半天,也无人说话。人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或是谁也不看,直直地看着孤零零的大哑巴。
      大哑巴这时抬起头来,见无人说话,便一边哇哇哇地大叫起来,一边迅速地打着手势,那手势简直令人眼花缭乱,把灯光划得支离破碎。队长几次想打断他,去扯他的手,可是他也不理睬,挡掉队长的手之后,竟然越说越激动,队长也就不再打断他了,由他说着呜哩哇哩的鸟语。哪知这个大哑巴说着说着,居然痛哭流涕,断珠似的泪水,浓浓的鼻涕,简直是泣不成声了。
      说到后来,大哑巴看来是难以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了,竟然双脚一跳,咚地跳上了那张八仙桌,一脸凶相,歇斯底里地哇哇地叫喊着,声音刺耳。他双手握拳,怒发冲冠,好像在戏台上演戏的凶恶的武生,连马灯也摇晃了起来。人们一时惊呆了,都怔怔地望着他,随他大声地叫喊。叫到最后,大哑巴伸 手做出了刀子状,然后,狠狠地往脖子上重重地一抹。
      我不知道他到底说了些什么,不过,有人听得懂他在说什么的,因为有些女人居然泪花闪闪的了。我问坐在身边的七娘,大哑巴到底说些什么,七娘擦拭着泪水,犹疑地左右看了看,然后小声地说,他说李进无以前对他们是如何好,还说他吃过李进无老婆的奶水,还说他身上生了好多的疮,是李进无亲手给他涂药涂好的,又说,没有李进无,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他大哑巴,他早就饿死了,还说这么好的人,枪毙他是天理不容,最后是说,你们干脆把他也杀了算了,他不想活了。
      我听得浑身出了老汗,看来这个大哑巴真是不要命了,可以说,当时全中国的人,谁也不敢这样说呀。
      大哑巴噼里啪啦地把要说的话都说完了,说得一嘴白泡泡,像牛嚼草的嘴巴,于是又扑通跳下桌子,伸手擦拭着脸上的泪水,不断地抽泣。
      队长知道无人揭发,于是就做了总结性发言,队长愤愤地说,大哑巴这个猪弄的还哭呢,亏他哭得出来,至今还执迷不悟,还在为大地主评功摆好呢,真是天底下最大的蠢猪脑壳,简直是发了疯呢,我们下次还要继续批斗。队长而且说了,不准大哑巴再去坟山了,说那样影响很坏。
      马灯里的油显然已经不足了,灯光微弱起来,批斗会于是草草收场。
      但是,大哑巴哪里管你这么多呢?坟山上仍然照去不误。显而易见,批斗大哑巴并没有收到明显的效果,这样的情况实在不便上报,如果上面查下来,队长恐怕也交不了差的。队长左右为难,于是又向大队长讨主意,说,他拿大哑巴奈何不了啦,他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啊。大队长从鼻孔里扯出一根长长的鼻毛来,说,你脑壳咋这么简单?不晓得把李进无的坟挖了?挖了坟,看他大哑巴还守谁去?
      队长犹豫地说,他守了这么多年了,如果一挖,恐怕会出事的。
      出什么事?大队长很不高兴地说,你们那么多的人,还奈何不了一个哑巴么?
      队长说,那我试试看吧。
      队长的心肠还是很软的,并没有先斩后奏,而是采取了先礼后兵(我不晓得队长是不是有意而为之,据我猜测,他很可能是有意而为之,因为真要挖坟,为什么还要对大哑巴说呢?这不是打草惊蛇吗),他悄悄地对大哑巴说了,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叫大哑巴理解他的一片苦心。谁知大哑巴根本就不买账,当即就哇啦哇啦地叫起来,连连地摇着头。尖锐地叫喊一阵之后,便夺门而出。
      于是,让人惊讶不已的事情出现了。
      大哑巴听队长说了要挖坟之后,马上采取了紧急措施,不是每天仅仅在李进无的坟上坐一阵了,而是拿着一把锄头,不分昼夜,时时守护在李进无的坟墓旁边,警惕地看着山下的动静。
      队长毕竟有点恼怒了,这个大哑巴,看来已经被那个死去多年的地主迷住了心窍,也太不为他这个当队长的着想了。于是,那天便叫了十几个民兵,拿着锄头轰轰烈烈地上山,准备动硬的,坚决要把李进无的坟挖掉。
      我也跟在后面,想看看这件事情的全过程。
      大哑巴看见这么多人上山了,他站了起来,双手紧紧地抓着锄头,毫无惧色地望着上山的人们。见我们渐渐地走近了,大哑巴也不叫喊,忽然,挥动着锄头,迅速地在坟墓的四周刨出了一个大大的圆圈。那刨出来的警戒线,就像是在挖黄豆坑,一锄一个点,掀开了草皮,每个点相隔一尺,草地上便出现了一个类似虚线的圈子。大哑巴很快就把警戒线刨出来了。
      据我目测,那个圈子的直径大约二十米。
      然后,大哑巴伸着胳膊大大地一抡,指着那个大圆圈,恼怒地哇哇叫着,意思是你们不要往圈子里迈进一步,不然,他就不客气了。
      队长见大哑巴不准挖坟墓,晓得来硬的是行不通了,要采取缓兵之计,于是,便小声地对民兵们说,你们先不要走进那个圈子,等我先过去,他总不会打我吧?而且我也不带锄头,不过,你们给我听着,当我接近了他,一把紧紧地抱着他时,你们就要迅速地跑过来把他捆起来,看他还有什么卵办法?我就不相信这么多的人制服不了他。
      队长想麻痹大哑巴,便从口袋里摸出烟来,一边朝那个警戒线走去,一边把烟对着大哑巴扬一扬,意思是拿烟给他抽。
      可是,大哑巴根本没有被队长的烟所诱惑,他的警惕性非常高,眼睛几乎要鼓了出来,看见队长慢慢地走近了圈子,他立即大叫,发出了严厉的警告,也也也――
      队长没有停滞不前,脸上仍然和颜悦色的,那样子近乎于讨好了。队长又把手里的烟一扬,说,大哑巴,来根烟吧。
      一脚就踏进了警戒线。
      谁知大哑巴愤怒地大吼一声,双眼一瞪,高举着锄头,凶猛地呀呀呀地向队长冲了过来。队长一见不对头了,大骂了一句,他娘的死哑巴连我也敢打了,吓得慌忙把手中的烟一丢,打着飞脚往回跑,见我们都吓得怔住了,队长边跑边骂,你们是想找死呀?还不快跑?
      于是,我们便像溃退的败兵,赶紧地往山下奔跑,发疯似地跑着,像一群无头苍蝇乱窜,生怕挨上大哑巴的锄头。
      大哑巴气咻咻地追赶一阵,就不再追了,返了回去,重新站立在坟山上,恨恨地看着四处逃窜的人们,脸上似乎有了一些得意,然后拖着锄头,回到了李进无的坟墓边,默默地坐下来。
      从那以后,大哑巴竟然水牛也不看了,他砍来树枝,割来茅草,盖起了一个人字形的茅草棚子,然后日夜守在那座坟墓边,世界显得是那样的安静。每日远远地往坟山上看去,他都坐在坟墓边,佝偻着黑色的身子,纹丝不动,他的坐姿也像一座石碑。  黑色的石碑。  我从此对大哑巴有了一层格外的敬重。
      
      地主
      
      队长,你到底管不管?明洗愤愤地说,你如果再不管,我打了他的人烧了他的屋,可不要怪我呀。
      明洗指着站在一边的兴民说。兴民则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脸上有贼贼的笑。
      队长说,我怎么管?嘴巴长在他兴民身上,我难道把他的嘴巴封起来么?
      明洗有个小名,叫地主。也不知道这小名是怎么叫起来的,反正在他小时候就叫开了,一直叫到现在。明洗现在有二十多岁了。叫他这个小名,很可能是源于小时候和伙伴们玩耍的某次游戏吧,渐渐地就这么叫起来了。本来也没有什么事的,叫了这么多年,不是也叫过来了吗?作为明洗本人,已经听顺耳了,你不叫他地主,他还不习惯了哩。有时,别人偶尔叫他明洗,他甚至要怔一怔,左右看看,不知道别人是在叫谁,好半天还回不过神来。
      可是,现在到处批斗地主了,把那些地主斗得孙子一样,甚至有的跳了河,有的上了吊,明洗突然就不准别人再叫他的小名了。的确也是,叫地主不好听,也不光彩,更何况他家又不是地主,世世代代都是穷光蛋。
      可是,村里人一时都改不了嘴,叫他地主起码叫了十多年了吧,哪里说要改嘴就能改了嘴的?仍然叫他地主。明洗十分恼怒,迫不得已,便家家户户去提出警告,威胁说, 我现在把丑话说在前头啊,你们如果以后再叫我地主,你家的鸡丢失了,猪断了尾巴,我可不负责啊。村里人一听,当然害怕明洗报复,喂只鸡养头猪很不容易,何苦呢?再替明洗想想吧,他又不是地主,况且,地主又不是好听的小名,谁也不愿意有这个小名啊,便都强迫自己改口,叫他明洗。当然,一开始叫得都很生硬,好像叫的不是他明洗,而是别人。也有一时改不过来的,见着明洗后,仍然叫他地主,地主两字一出口,突然又意识到叫错了,便急忙向明洗道歉,明洗明洗,我不是故意的,这绝对是说漏了嘴哩。明洗这人也通情达理,不是很见怪的,知道人家是不小心叫错了,便很大度地摆摆手,没关系,不过,下次可要注意了。
      明洗采取的措施有了可观的效果,渐渐的,村里人不再叫他地主了,都明洗明洗地喊。可是,叫他地主的人并没有完全绝迹,有一个人总是不改口,仍然叫他地主。  这个人就是兴民。  明洗也不是没有对兴民提出过警告,而且曾经多次警告过他,可是,这个兴民的耳朵就是不进油盐,讨厌极了。兴民是个孤儿,没喂鸡,也更没有养猪,所以,明洗威胁别人的那些话,根本就吓唬不了他,起不到任何作用。
      所以,明洗就十分愤慨地说要打他,或是烧了他的屋子。
      兴民是个老油子,根本就不吃他这一套,打架么,明洗是打不过他的,兴民的力气很大,湿沉沉的禾桶甩到背上就走,明洗却是奈何不了的。烧屋子么,他明洗还没有那个狗胆,真的烧了屋子,那是要抓去坐牢的,明洗只能是威胁威胁罢了。
      于是,明洗就对队长叫苦了,要队长出面解决。
      可是,队长却说管不了。
      明洗奈何不了队长,况且队长也不再叫他地主了。明洗恼怒极了,把兴民看成仇人似的,他总是在想着种种办法来制止兴民叫他地主。比如,夜里装鬼叫来吓唬他,或是晚上朝他的屋顶上砰砰地丢石头,或是在他的窗子上摆个泥巴做的鬼怪。但是,这些都没有起到作用,兴民根本吓不倒。  兴民仍然叫他地主。  明洗于是也改变了策略,忍气吞声地求兴民,双手作揖,求他不要再叫了,村里人都不叫了,你为什么偏偏还要这样叫呢?你这样叫我,不认识的人,还以为我真是地主呢。
      兴民却轻描淡写地说,哪里会呢?地主哪里有你这么年轻的?你才二十多岁嘛。这分明是叫着好玩的嘛,再说,我也改不过来。
      明洗黑着脸说,反正我不愿意让别人这么叫我。
      兴民笑着说,老弟,叫你地主是看得起你呢。
      明洗迷惑地看着兴民,你怎么这样说话呢?这怎么是看得起我呢?
      兴民说,你也不想想,你祖宗十八代都是穷人,叫你地主,你还可以想像一下过去地主老财的富贵生活嘛,那可是花天酒地啊,哪里像你现在穿的稀烂,吃的稀饭。
      明洗说,呀呀呀,你倒是说得轻松呀,你没看见那些地主现在被斗得像孙子一样?
      兴民说,又没有斗你,你害怕什么?
      既然如此,那我叫你地主好不好?明洗说。
      兴民嘿嘿一笑,说,我倒是无所谓,只要你愿意叫。
      明洗当真就叫兴民地主了,他想把地主这个十分讨厌的称呼转移到兴民的头上去。可是,站在旁边的人都哈哈哈地笑起来,纷纷说明洗啊,你怎么叫他地主呢?他又不是的,你嘛,曾经是叫这个小名的。
      明洗气急败坏地说,你们如果跟着我一起叫他地主,不是也可以叫起来吗?
      旁边的人摇晃着头说,那我们叫不习惯嘞。
      兴民嘿嘿地大笑起来,怎么样?没用的吧?
      明洗阴险地看着兴民,一时沉默起来,心想,怎么会没用呢?只要老子天天这样叫他,别人就一定也会跟着叫的。别人从小就叫我地主,不也是一天天地叫起来的吗?
      于是,明洗再次向兴民提出最后的警告,他说,兴民,你如果再不改口,那不要怪我无情无义了啊。
      兴民说,你是想打架?还是想烧屋?
      明洗愤愤地说,我就叫你地主。
      兴民没再理睬他,说,你想叫就叫吧,只要你有这份狗力气。
      谁知这明洗说到做到,每天站在兴民的屋前,一声声地叫地主。甚至叫得抑扬顿挫,地――主,地――主,不厌其烦地叫。兴民也不生气,一脸笑容地看着他,甚至还送茶给他喝。明洗当然不会喝他的茶,愤然地拂拂手,说,哼,你以为我喝了你的茶,就不会叫你地主了吗?趁兴民不备,又飞快地从兴民手中把茶杯抢过来,咕咚咕咚一气喝了,接着再叫地主。
      村里人便站在一边看笑话,说,哎呀呀,这个明洗,这样做又何苦呢?
      大家都说明洗的不是,坚定地站在兴民一边。还说,幸亏兴民的脾气好,不然,就会把明洗打得头破血流的。兴民的脾气的确不错,从来也不发火,更没说过要打明洗,他觉得明洗站在他屋门口叫他地主,加上有这么多的人在观看,平时的寂静之地还真是热闹了不少。
      明洗真是太固执了,只要见到兴民就叫地主,不论是在田里还是村里,不论是忙着还是闲着。兴民非但不生气,反而笑着说,明洗,只要你能够让大家都叫我地主了,我真的就佩服你了,我甚至还要请你喝酒,如果我讨到婆娘了,第一夜就让你睡。
      明洗说,那你说话要算数的啊。
      明洗铁定了主意,仍然叫兴民地主。虽然叫了十天半月,别人还是没跟着他叫兴民地主,但明洗绝不气馁,继续毫不动摇地叫。他想,我就不相信这事办不到,不就是叫个地主么?又不是什么伤神费力的事情,况且,我让大家不要再叫我地主了,只不过是威胁了几句,不是很快就办到了么?现在,由我带头叫兴民地主,叫他个一月两月的,半年一年的,三年五载的,不就叫起来了么?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么。
      可是,一年过去了,快要过年了,让明洗大为失望的是,村里人不但都不跟着他叫,甚至还纷纷嘲笑他,说这个明洗真是发疯了,这样做值得吗?真是浪费了口水哩。
      这话明洗也是听到了的,但他想,只要你们跟着我叫兴民地主了,又有什么值不得的呢?况且,做什么事情当然是要花点代价的。
      可是,遗憾的是,明洗后来竟然真的发疯了,发疯之后的明洗,不再出工了,也不怕冷,天天迎着凛冽的寒风和飘舞的雪花,流着长长的黄鼻涕,蓬头垢面的。站在兴民的屋门口,歇斯底里地叫地主地主地主。他父母拖他回家,他也不肯,凶狠地瞪着父母说,莫再拖我呀,撩得老子脾气来了,六亲不认嘞。父母只好无奈地让他叫去。明洗站累了,然后就像一堆黑牛屎似地蹲在地上,一只皮肤皲裂的手重重地拍一下地,嘴里就怪声怪气地叫一声地主。
      那嗓子早已变哑了。声音有点骇人。
      过路的人不知真相,看着邋邋遢遢的明洗在叫一个后生为地主,可是,看看那个站在屋门口被叫着地主的兴民,根本就不像个地主呀,地主不可能这么年轻的,或许是地主出身吧,那也可以叫地主崽子呀,为什么叫地主呢?
      便疑惑地问村里人,他们指着兴民说,他是地主吗?
      村里人摇晃着头,却指着疯疯癫癫的明洗说,他才叫地主。
      过路人又仔细地看一眼明洗,明洗虽然一身邋遢,但毕竟也年轻呀,于是又顿生疑惑,喃喃地说,他是地主吗?
      是。村里人肯定地说。
      责任编辑 倪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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