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葛麻》是一部非常有名的地方戏楚剧，讲述了仆人葛麻运用自己的智慧和胆识与刻薄势力的财主马铎斗争、成全一段姻缘的故事。而《救风尘》是元代时期杂剧发展成熟时期的一部巅峰之作，讲述的是妓女赵盼儿机智过人、舍己为人，制服了仗势欺人的周舍，帮助姐妹找好归宿的故事。虽然，从元代至今，已相隔五百多年，但是，仆人葛麻和妓女赵盼儿身处社会底层，却敢于用智慧与黑暗斗争，这种彻底的反叛精神是惊人的相似。同时，由于时代背景的不同，社会文化不断的进步，他们有各自有着属于自己时代的标记。本论文试比较《葛麻》和《旧风尘》来看小人物的大智慧。
关键词：小人物；楚剧；葛麻；救风尘
作者简介： 吴菲菲，武汉人，现就读于安徽大学文学院，10级戏剧戏曲学研究生。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2）-22-64-04
一.小人物解说
1.葛麻
葛麻是楚剧《葛麻》的主要角色， 是财主马铎家的仆人，而马铎十分刻薄势力，在他发财以前，曾把女儿许配给穷书生张大洪，如今发财了，却要退亲，将女儿另配高门。而聪明的葛麻帮助表弟张大洪狠狠地教训了马铎，使得他无法写退婚字据，促成了张大洪和马小姐的姻缘。
葛麻在剧中是个处在社会底层的小人物，作为仆人，像奴隶一样，给财主家做牛做马，收获却很少，温饱还不够，正如葛麻在旁白说“员外是一个暴发户啊，坑吝刻薄待穷人，他吃白米饭，我吃糙米羹，他吃鱼和肉啊，我啃野菜根，吃的吃，恨的恨，可恨老狗，太无良心。”通过直白的话语鲜明地表达了葛麻身处弱势群体的不幸，以及对社会不公平的愤懑。
其次，葛麻又是一个很幽默的人，在剧中的行为无不给人搞笑的色彩，当开场葛麻拜见马铎时，有一段对白，
葛麻说：“给员外丢一礼！”
马铎：“见礼！”（马铎直接坐在椅子上，不还礼）
葛麻：“嘿，我跟旁人见礼啊，他要还我一礼，跟员外见礼啊，他动都不动，这岂不是丢一礼？”
从这里看到，面对马铎高高在上，对下人的不尊重，葛麻在玩笑话中给以强烈的讽刺，把严重的阶级矛盾和下层人民对仗势欺人的达官贵人的愤怒化作嬉笑的讥讽，既达到了效果，又不失做仆人的得体。
再者，葛麻是个耿直的人，敢于直言，当葛麻受马铎吩咐。有一段如下：
葛麻：“表弟，你往哪道而去呀？”
张大洪：“只因家道贫寒，岳父家中借贷而去啊。”
葛麻：“么样啊，你找你的岳父去借钱哪”
张大洪：“正是”
葛麻：“来来来，我来看一看”（葛麻做看看又看看张大洪）
张大洪：“表兄，你看些什么啊”
葛麻：“看你忘记带个东西来”
张大洪：“带什么东西？”
葛麻：“带个枕头撒”
张大洪：“带枕头何用啊？”
葛麻：“嘿，把你这个头枕的高高的，好痴心妄想啊”
这里看出，语言中讽刺又参杂着不公平，甚至，葛麻对于还蒙在鼓里一无所知的张大洪还有些着急。但是，葛麻并没有劈头盖脸的斥骂表弟的糊涂，而是借枕头的俗语直接提醒表弟醒悟过来，毫不畏惧马铎的势力。而在接下来的剧情中，葛麻又赶忙将马铎的嫌贫爱富的小计谋告诉张大洪，让他早作打算。
最后，葛麻是一个善良仗义之人，为表弟打抱不平。当忠厚老实的表弟没了主意，不知道如何是好时，葛麻敢于直言帮助，让张大洪放心，敢于斗争，“男子大丈夫做事只有向前，哪有向后的道理呢？……他再找你，躲也是躲不脱的，你就跟我去，到了他们家里，嘿，你照我的眼色行事，那个老狗宦不知道我们是表兄表弟，我们来做一个圈套，摆布那个老狗… ”由此也看出。葛麻早就对马员外的横行气势所不满，为表弟受欺负而愤不平，对于正义的事情，他毫不犹豫。
2.赵盼儿
赵盼儿是元代著名戏曲家关汉卿创作的杂剧《救风尘》的主要角色。赵盼儿是妓女出身，因为姐妹宋引章糊涂从良，嫁给恶霸周舍而受尽苦头，于是，用智慧巧骗休书，帮助宋引章与书生安秀实成一段姻缘。
从整部剧作来看赵盼儿，首先，她是一个本身就很悲苦的小人物，命运指定她出身花楼妓院，流落在社会最底层。元代把人分成十等级，“七匠八倡九丐十儒”，充分看到妓女地位的低下。而且，妓女一直在历史上都是被人所唾弃的弱势群体，不情愿地进入卖身职业，可以被人买卖，却不能登入高雅大堂，不能光明做人，只能苟活于黑暗阴晦之所。
同时，对生活，赵盼儿能看清世道，接受现实，但没有安全感。她看尽社会的现实残酷和万般险恶，对世道充满了失望，正如她说：“女追随，觅钱一世。怎做的百纵千随，知重咱风流媚？” ；对于那些从良有百般受到不幸的姐妹，他也能愤恨“我看了那些觅前程俏女郎，见了些铁心肠男子辈，便一生里孤眠我也直甚颓”；对于妓女从良的路，不抱希望，“谁不待拣个称意的，他每天都拣来拣去百千回，待嫁一个老实的，又怕尽世儿难成对；待嫁个聪俊的又怕半路里轻抛弃。遮莫向狗溺处藏，遮莫向牛屎里堆，忽地便吃了一个合扑地，那时节睁着眼怨他谁！”
赵盼儿耿直泼辣的性格，是全剧中最讨读者喜爱的地方。当周舍求她保宋引章，她却毫不吝啬的在周舍面前数落宋引章“抱他那针指油面，刺绣铺房，大裁小剪，生儿长女？”当宋引章还庆幸出嫁从良时，她直接道出犀利的话语“你道这子弟情长似蜜，但娶到他家里，多无半载周年相弃掷”。 赵盼儿毫无传统女子的含蓄和扭捏，一副大女子的作为，有口直言，有话直说，从不拐弯抹角，真心为他人讲，正如“豆腐心肠刀子嘴”。
最后，令人最感动的是赵盼儿仗义厚道的个性。为了自己的姐妹摆脱苦海，她如同自己身手险境一般，使出浑身解数，“若是不肯写休书，我将他掐一掐，拈一拈，搂一搂，抱一抱，着那厮通身酥，遍体麻” ；帮助别人，她也不求回报“第一来我则是可怜见无主娘亲，第二来是我惯曾为旅偏怜客，第三来也是我自己贪杯惜醉人”。沉落于风尘，可是赵盼儿却不因此丧失人格，依然保持那一颗善良的心，甘愿为朋友打抱不平，两肋插刀，充满了社会责任感。 3.总结
通过对同属于小人物、弱势群体的葛麻和赵盼儿的分析，其实，他们有很多的共性，都是善良仗义之人，敢于直言，敢于帮助他人伸张正义，对于恶势力，毫不低头，甚至给以强烈的反击。同时，我们也看到，不幸的一面——始终摆脱不了在社会下层受到欺负的悲惨命运。
二.大智慧的展现
在《葛麻》和《救风尘》中葛麻和赵盼儿虽然身为小人物，却都能用自己的智慧和胆量战胜恶势力，解救受难人，最终成全了一段美丽动人的姻缘。同时，在创作者的笔下，他们又是有血有肉，个性鲜明又丰满的圆型人物。其个性和特点通过以下来表现：
1寓庄于谐的喜剧个性
寓庄于谐，“‘庄’是指喜剧的主题思想体现了深刻的社会内容；‘谐’是指主题思想的表现形式是诙谐可笑的” 。这里说的就是把严肃的社会现实和道德理念，通过搞笑的形式，表现出来，使得反响更加令人深刻，借笑料中解恨气，揭开现实的面纱。刘勰在《文心雕龙》中提出“谐辞隐言”。‘笑言’与‘大道’，‘谐辞’与‘隐言’的统一也就是‘谐’与‘庄’的统一。
“滑稽与喜剧的对象是人的性格与行为中乖谬悖理而当事人又自以为是的东西，由于他们与人性和人的生活的正常秩序的摩擦而愈加显得不近情理，但有没有产生严重的后果，而只是当事人哭笑不得，于是，于此无直接利害关系的旁观者才可以自由的发出智慧的微笑或大笑。” 这里反映了喜剧的特点，同时，也是《葛麻》和《救风尘》两部剧呈现给我们的。他们同样写的恶势力的豪权贵族仗势欺人，压制社会弱势群体的不幸的故事，而且，剧情却都讲述了现实生活的正常秩序中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当这些故事在舞台上发生时，观众甚至也不觉得有多么不切实际或者排斥，而是全身心地投入到剧情中，随着剧情的发展捧腹而笑或者拍手叫好。
这些喜剧性，首先表现在“倒错中显真实”。 指的是喜剧艺术是要在自相矛盾的形式中显示真实。在《救风尘》中当周舍上门求亲时说道“他一心待嫁我，我一心待娶他，争奈他妈儿不肯。我今做买卖回来，今日特到他家去，一来去望妈儿，二来就提这门亲事，多少是好。”周舍开场的言语中，这“一心待娶、一心待嫁”似乎多么诚心，“特意去求亲”看起来又是多么认真，但是，这诚恳中暗藏虚伪，慈善里包含着狠毒，这一正一反的倒错，无不给人讽刺滑稽性。同样，在《葛麻》中也有这样的倒错的喜感。如当马铎要葛麻去退婚，其理由却说 “从前张麻开亲是两家贫穷，如今我家发富，小姑娘不愿嫁到他家，应你前去，叫他前来，写下退婚文书。”这里，马铎那退婚理由直接推到小姑娘不愿嫁，显得自己做父亲对女儿的关心的爱护。可是，这慈父之心却暗藏害女之谋。这善与恶的交错，美与丑的交错，使得戏剧更加滑稽可笑，讥讽倍加。
其次，是夸张性的表现。“夸张以至变形常常能产生明显的喜剧效果” ，在这两部剧中运用了很多夸张手法，在突出人物性格的同时，也充满了喜剧效果。在《救风尘》中赵盼儿有句唱段“我着这粉脸儿搭救你骷髅，割舍得一不做二不休，弃了个由他咒也波咒。不是我说大口，怎出得我这烟月手！”这里，赵盼儿知道宋引章肯定已被周舍折磨的不成样子，“骷髅”一词则夸张而鲜明的表现了宋引章如今的现状，从而也反映了周舍的心狠手辣。还有一句“一个个眼张狂似漏了网的游鱼，一个个嘴卢都似跌了弹的斑鸠。御园中可不道是载路柳，好人家怎容这等倡优。”这里表达了生动而深刻讲述了妓女自己的难言之苦。在《葛麻》中也同样有夸张的表现。例如， 在前文中提到了，葛麻问张大洪是否带枕头，好痴心妄想。其实，葛麻是想表达张大洪不知道怎么回事，还蒙在鼓里。这里不用写实的手法，而是一句“痴心妄想”又形象又生动。
2.欲擒故纵的聪明才智
无论是赵盼儿还是葛麻，都是机智过人，用计谋而取胜。比如，赵盼儿为了救宋引章，先自己去勾引周舍，又是买酒，又是买羊买红，使周舍像吃了迷魂药似的被弄得团团转。然后，当周舍写下宋引章的休书，赵盼儿则给以重重回击。最后，周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葛麻更是如此，表面上诚心给马铎员外办好事（退亲事），实际上心中早想好对策，要和张大洪联手把员外给彻底制服。当葛麻看到张大洪的生活拮据，连像样的衣服都没有，他则通过智慧从员外那里骗来新衣服给张大洪；当葛麻发现张大洪没钱，则跟员外商量假装把张大洪哄好了才能退亲，这样，顺利从员外这里骗走钱给张大洪；当葛麻提前教张大洪该说的话，则张大洪借“哪有死而又复生”来压马铎的“哪有定亲又退亲”，使得马铎有口难言；当马铎要葛麻打张大洪，葛麻装作不知道，重重的打到马铎身上，最后马铎是“去了南山又丢了人呐”。
除此外，文中多处设置悬念，为剧情的发展埋下伏笔，先抑后扬，更具特色。
三.不同创作时代下的比较
赵盼儿和葛麻虽然都处于封建社会的最底层，却都具有很强的反抗精神，面对豪权贵族的仗势欺人，敢于与之作斗争，用智慧战胜恶势力。
同时，从创作者创作人物形象的角度也可以看到，葛麻比赵盼儿具有更彻底的反抗精神。赵盼儿争斗到底，最终求得的愿望是宋引章能够从良，找到好归属（嫁给安秀才），回归道德理念的传统路线上，与爱情无关。而葛麻争斗到底，最终求得的愿望是张大洪和马小姐一个有情一个有意，有情人终成眷属。在这一点上，其思想更具有先进性。当然其原因，跟创作者本身的生活环境和社会背景有关系。
关汉卿生活在元代。“九丐十儒”显示了文人在当时的地位低下的社会现状。在这样的封建社会下，关汉卿创作的赵盼儿，出身妓女，受到社会的鄙视和唾弃，然而这样的角色具有很强的反叛精神，敢于以正面形象反抗社会的不公平，反抗达官贵族的涨势欺人，很具有进步性。但是，赵盼儿只是帮宋引章从良，找到好归宿，却忽略宋引章与安秀才是否是真心相爱。甚至，在关汉卿笔下，宋引章一开始就是小看安秀才的，而是看中了周舍，不免有种嫌贫爱富之心，而最后在看清周舍后，才愿意和安秀才一起，说明了封建社会下作者思想的局限性。
而楚剧《葛麻》是近现代地方戏之创作。“楚剧原名为‘黃孝花鼓’、‘西路花鼓’。有100多年的历史，它是从黄陂、孝感一代的灯戏演变而成是湖北的主要地方剧种之一。” 而中国近一百多年来，经历了几次社会变迁，从清末中国最后的封建王朝的没落，到民国建立，再到军阀割据，接着是日军侵略中国，中国的内战，最后新中国成立等等，楚剧就是在这样一个乱世变迁中，坚强的生存着。而促使楚剧生存下来的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楚剧始终站在老百姓大众的一边，表达普通大众的情感。1937年抗日战争全国人民投入爱国热情，楚剧艺人也丝毫不落后，除剧团参加的第六次劳军公演，“汉市剧业同人劳军公演团假座凌霄游艺场，今日日夜集合全市平汉楚杂各剧名演员联合大会串” 说明了楚剧艺人的爱国热情，甚至“自1937年9月至1938年7月20日止，在近一年的时间里，劳军公演团共进行了48次劳军公演，而楚剧的公演有20多场” ，显示了楚剧在当时具有很强的先进性和积极性的作用。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葛麻变成了融入现代人先进思想的古代人物，具有更强的反叛精神，敢于跟恶势力斗争，有情有义，有血有肉，能够理解人间真情，甚至懂得民主性思想，把马铎员外逗得团团转，真是解气又解恨，还促成了一段真挚的自由爱情。
注释：
ⅰ楚剧《葛麻》武汉楚剧团，熊剑啸主演
ⅱ王季思：《中国十大古典喜剧集》豫鲁书社《救风尘》第一折
ⅲ王季思：《中国十大古典喜剧集》豫鲁书社《救风尘》第一折
ⅳ王季思：《中国十大古典喜剧集》豫鲁书社《救风尘》第一折
ⅴ王季思：《中国十大古典喜剧集》豫鲁书社《救风尘》第二折
ⅵ杨辛 甘霖《美学原理》（第三版）北京大学出版社
ⅶ叶朗《现代美学体系》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
ⅷ杨辛 甘霖《美学原理》（第三版）北京大学出版社
ⅸ杨辛 甘霖《美学原理》（第三版）北京大学出版社
ⅹ叶炳南《新中国地方戏剧改革纪实》中国文史出版社（2000）
Ⅺ《武汉日报》1937年10月6号
Ⅻ余文祥《楚剧进城一百年》，中国档案出版社2001.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