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千变无锡。 变风月无边：如镜的太湖，富有传说的蠡园，繁花绽蕊的梅园，无边的竹海……变人杰地灵：徐霞客，顾宪成，赵翼，薛福成，荣氏兄弟，徐悲鸿，阿炳，张闻天，秦邦宪，陆定一，潘汉年，周培源，钱钟书……变史迹层叠：泰伯庙，东林书院，惠山二泉，东坡书院，北宋兴国寺塔，灵山大佛……变精美食馔：小笼馒头，三鲜馄饨，萝卜丝饼，酒酿圆子，四色汤圆，糖芋头，玉兰饼，梅花糕，豆腐花，清水油面筋，惠山油酥……变天下名物：无锡毫茶，惠山泥人，宜兴紫砂……还有，没有写到纸上、可以置身其中的：运河两岸，古镇遗韵，小巷风情，老桥故事……
对于我来说，不时地想念无锡，还有另外一个理由。
2
无锡的黑陶。
黑陶，在我的想念里，不是黑色、古朴的陶器，是一个人，确切地说，是一个人的笔名。他写作，写诗，写散文。他的童年充满了烟熏火燎，家在宜兴，那个泥巴比黄金还贵的地方，泥与焰是他所熟悉的。
黑陶又是“泥与焰”的故乡。《泥与焰》，是他创作的一本散文集的名字。
作为器的黑陶，黑色，古朴，宁静，澹定，从容。作为人的黑陶，性情也与器所含括的意境相近。车前子给他写过一幅对联，把他的名字巧妙镶嵌：黑水映白雪，陶瓶插梅花。寥寥十字，意境迥然，自然，清凉，朴素，宁静。
作为人的黑陶，应该是接触过泥与焰的。他脸色黑，浓眉大眼，个子不高，身体敦实。男人不要太高，要厚重。不厚的男人，风来了能借风势，比你跑的快；雨来了，要钻到你的怀里躲雨。黑陶肉多，所以厚道。相书上说，男人要有肉才是好男人，鼻子有肉，吃穿不愁；手上有肉，宝贵白头；屁股有肉，仕运长久……想一想，男人要为女人遮风挡雨，没有肉怎么行?
你有一个苹果，我有一个桔子；交换一下，不过是你有一个桔子，我有一个苹果。交换朋友就不一样，朋友是有情的，交换的越多，朋友越多。黑陶经常和我交换朋友。像浙江天台的胡明刚，是黑陶成功转介绍给我的。现在，明刚跟我是邻居，早往夕来，一起散步，一块聊天，他把房门钥匙锁在家里时，便合家来我这里住一晚上。人在他乡，有这份手足一般的情，是托了黑陶的福。
我曾到无锡，上面提到的地方，只到过一个薛成故居。那一天，和黑陶走了一个下午，我们跑到书店里去了。现在想想，虽然书是智慧的容器，但天地更是万物的容器。我们那天的确有些舍大求小了。这就是文人，为文所误的人。那天，在书店里买了台湾版的亨利・米勒《北回归线》。我一边带着书行走，一边抱怨书沉重。书的沉重，是思想的重量；人在旅途，迷于书本，忽略了天地山川，真是沉重的虚妄。
3
该说说南禅寺了。
在无锡，我与南禅寺擦肩而过。
想到南禅寺，是因为前几天见到了树才。
春天，树才从宁波回北京。一路上，他去了杭州、苏州、无锡等地。我打电话找他时，他在无锡。我便把黑陶的电话给他，让他见。同行的，还有树才的朋友，诗人莫非。
他们见面了。那个下午，树才、莫非、幂陶三人结伴去了南禅寺。我打电话过去时，他们已经出了南禅寺，在一家茶楼，喝茶，吃点心。
黑陶说，你再来无锡，我陪你去南禅寺，你会喜欢那，个地方的。
树才告诉我，他们三个在南禅寺里玩的很尽兴。南禅寺的大殿前有两幅对联，他们取对联的末两字作为自己的号，也分给我一个。在南禅寺，我缺席的这个下午，因为朋友的想念，我又多了一个名号。
他们是这样分的：黑陶――禅机；莫非――妙谛；树才――念谁；明博――度我。
黑黑的陶罐，虽然不说话，却富有禅机，引人沉思；佛教认为，世间的一切存在，尽是趋向真理的路径，没有不是妙谛的；求生净土者，皆念阿弥陀佛，那么树才在念谁呢；明博念的又是谁呢?人生彼岸，度我者谁?诸佛菩萨，在尘世中，自度度人，自利利他，是大方便、大究竟。我能度我，亦能度人吗?
度我二字，很有意思，甚有深意。
后来，和福建的黎晗聊天时，说到此，还请他找人为我刻一方“度我”的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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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查了一下手头的资料，来了解南禅寺。
杜牧诗“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南禅寺名列其中。南禅寺始建于梁武帝太清年间，古称“梁溪十大刹，首惠山，次南禅”，后仅存一座四根石柱的山门石碑坊，现在人们所见到的南禅寺是1995年重建的。
和所有的佛寺一样，南禅寺有气象森威的大殿，里面或坐或立的是诸佛菩萨及护法金刚，在缭绕的香火和喧闹盈耳的钟鼓声、木鱼声及梵呗声之中，他们或慈悲或庄严地看着来者，在来者的虔诚祈祷中，给予安慰。
天底下的寺院，我都喜欢，喜欢佛像脸上的微笑；喜欢大众云集的盛况；喜欢僧人从容淡泊的身影；喜欢晨钟的清凉，暮鼓的浑厚。
我想起在河北的柏林寺上殿的一瞬。心咚咚地跳动，声音那样清晰，仰起脸庞，看着庄严的佛像，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肆无忌惮地掉下眼泪来。我想极力控制的，结果依然是泪流满面。不是难过，是欢喜；不是激动，是平静；不是空虚，是充实……那种奇特的感觉，语言根本无法说出。
5
黑陶是宽容的。他身上没有文人的“小”字。他有眼界，知道自己做什么，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去做。对于某些散文同道对他的否定式的批评，他也只是嘿嘿一笑，不置一词噫及此，我想起幼时读过的一则寓言：蚊子嗡嗡地围着大象转，终于瞅准机会，叮了大象一口，蚊子很得意；大象毫不理会，倒不是大象不痛不痒，大象知道，如果自己踩蚊子一脚，蚊子是不能不介意的，或者蚊子想介意，也来不及了。
回想初到江南，对于那里的风情与巷陌，没有丝毫的生份，如故地重游。或许，在被忽略了的记忆里，在想不起来的前生里，我曾经在那里生活了许多年。
也许只是一晃而过，你莫名的觉得某人面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佛家讲缘，认为这样的相遇，至少需要在过去世，相处过500年。
那我与黑陶，与南禅寺，会是怎样的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