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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念舅舅的句子 接点――怀念元化舅舅

    来源:六七范文网 时间:2019-02-04 04:27:31 点击:

      至今香山路仍然是一条闹中取静的小街,很少有人会留意其中两栋相对的洋房,一栋华丽,一栋朴素。后者的一扇窗户,正对着华丽洋房的院落。1957年某一天,在这扇朴素的窗户前,一位妇人满面愁容,怀里抱着她的外孙女。“你看,”她小声指着那个院落说,“舅舅在那院子里呢。”于是懵懵懂懂的小女孩大声叫喊,“舅舅!舅舅!” “不能叫!不能叫!”女孩的嘴被捂住了,她们离开了那里。女孩也许蹬着腿哭闹过,只是这一切,在她的记忆里全是空白。
      三十四年后我才知道,这个满脸忧愁的妇人是我的外祖母,大声叫喊的女孩是我。这是1991年母亲来我家小住时告诉我的,“当时舅舅被关在香山路的那所房子里,太太(这两字是母亲跟着上海保姆叫出来的)每天到那扇窗户下去看他。太太说,你在那大叫大喊,要是让里面的人看见那还了得?”今年,我在舅舅病床前又提起此事,我说没有印象了。“你当然不会有印象,舅舅被隔离时,你才那么一点大。”母亲比画着说。
      我无法确定,那是不是我第一次开口呼唤舅舅,我把它看作是我对这位长辈的“First Contact”。从一扇充满忧愁的窗户到一座充满凄凉孤独的花园,中间隔着肉眼看不见的电网,我相信这种“Contact”不是属于血脉上的,也不敢说是我们心灵上的“Contact”,因为我没舅舅那么高尚。但我可以说,从那时起我和舅舅之间建起了接点。直到今天,他已经离开尘世,仍然没有被阴阳隔断。
      
      很多年里,我迷迷糊糊地长大,迷迷糊糊地上学。每逢星期六下午,我都到外祖母家度周末。那时外祖母经常去看望舅舅,我就成了她的拐棍。我们总是坐三轮车去。当初隔院相望的那种“热情”早不存在了。用我当时孩子的眼光来看这位舅舅,他的神情总是十分严肃,每回见我,总要督促我练字。我对他非但没兴趣,而且害怕。我常想,他要是“出差”就好了。哪里晓得舅舅那时根本没有机会出差,或者不如说是没有权利出差。为此,我不断地问外祖母,“为什么舅舅每个星期天都在家?”
      那时舅舅家已经搬进皋兰路一幢半中半西的房子里。大门就像缝满口袋的衣服,如果没有电铃,谁也别想叫开门。舅舅一家在三楼住一大一小两个正房,外加一个亭子间。这对一个三口之家还是很宽裕的。如果当时不是因为某位领导的关心,舅舅是不可能住上的。三间屋子,朝南的那间既是客厅也是卧房。我记得他的床架是铁制的,边上放着一个40年代欧式风格的五斗橱。进门处,靠墙放着他那两个颇有点“名气”的大书柜,书柜前是两把藤条椅,中间放着用铜盘做的茶几。在床的另一面有一小块伸出的地方,刚好放书桌。那是一张有着绞花边的西式书桌。厨房却在底楼,尽管木制楼梯不能算窄,只是上下端菜想来也够舅妈受的。
      无论天气如何,我照例尽量不和舅舅打照面。有时候钻在厨房里,偶尔心血来潮,也到舅舅的书柜前去数书,通常是数了不一会儿便浑身困乏,索兴闭上眼,倒在椅子里一心等着吃晚饭。下午四点多的残阳,静静地照着舅舅坐在书桌前的背影。要是我运气不好准会忽然听见他的说话声。“你的字练得怎么样了?”一听见他这么说,我便猛地睁开眼。我最怕的就是这个!舅舅说,“到书桌这来,写几个字我看看。”我知道躲不过了,硬着头皮写几个字。记得四年级时,有一次舅舅看了我的字,眉头一皱说,“我上一次才说你字有进步,怎么这次写成这样了?每个字都那么扭,好像蚯蚓似的。”我捏着手指,既不说话,也不敢看他。舅舅很快写了几行字,要我照着练。“倒霉”,我磨磨蹭蹭,勉强坐到书桌前,拿起那支“千斤重”的钢笔。舅舅还说,要把我的字给舅妈看,必须把我的歪字纠正过来。幸好那天晚饭后来了个客人,舅舅向来健谈,只要一谈开就滔滔不绝,也就再没提练字的事。但我仍然怀着恐惧,远远地躲着书桌,心里愈发怕他。好在舅舅从没让我练毛笔字,他大概觉得,我这人生来没有写字的天赋吧。
      有一天,对舅舅的恐惧感突然消退。记得是舅妈要给我洗冷水澡,我欢天喜地,觉得一定很好玩,谁知莲蓬头喷出的水像冰凌似的扎人。我不顾一切地大声哭喊:“冷呀!冷死了呀!” “赶快!赶快!”舅妈把我发抖的身体转来转去。只听舅舅在门外大声说道,“张可,你要把这孩子弄病了!”一听舅舅这么说,我就真觉得自己受了委屈。等我走出浴室,舅舅正站在门外,手里拿着毛巾。“快把头发擦干。”我接过毛巾,忽然觉得这位神情严肃的舅舅,尽管过去一直不大喜欢他,其实还是蛮“帮”我的。我脱口就说,“我已经生病了。”从此我就不那么害怕舅舅了。有时候我看着他严肃的神情,反而觉得滑稽。尤其是他说话时,脸上的线条显得比不说话时柔和多了。每当这时,我希望他永远不要停止说话。
      有一年夏天,我和母亲去看望舅舅。刚好他在吃西瓜。就在那个铜盘茶几前,身后开着通往凉台的门。他一见我就说,“只有这半个瓜,我都吃了一大半了。承林你吃吧。”他把瓜推到我面前。那时我已经不像过去那样一见他就立刻溜走,但还有些扭捏,以至母亲不得不说,“你吃嘛,吃啊!”我这才吃起来。那天舅舅问我,“最近看了点什么书?”那时我对小说毫无概念,只胡乱读了《水浒》和《三国》,邻居家的《武松》上下本。此外是学校里的儿童读物,譬如《卖火柴的小女孩》。我把书名报给舅舅听,说,“还看了《汤姆索亚历险记》,不过是小人书。还看过神话。”由于想不起宙斯就拧着鼻子瞎说“那里有个宇宙大帝,还有女妖怪”。舅舅笑起来,我也不知道他这笑是什么意思,就撇了下嘴,问他,“你有什么书可以给我看看么?”舅舅便拿出一本《外套》,“这本也许你可以看。”回到家我一口气看完了它,掉了几滴眼泪,发现世界上还有那么好的小说。这是我对小说最初的感觉,这感觉后来一发不可收了。可惜,正当我“野心勃勃”准备再问舅舅借书时,“文革”开始了,舅舅的那两大柜子书全部被封。
      
      知道舅舅被打成“胡风分子”是在1966年的盛夏,是外祖母家被抄时才听说的。当时我并不知道什么是“胡风分子”,但知道那定不是什么好“头衔”,心里吓了一跳,其实“文革”初期舅舅并没受到太大的冲击,至少他可以每天回家,也许因为他是“老反革命”,什么职务也没有。当时,表哥意想不到地生了肺病。在那个动荡不安的岁月里,舅舅和舅妈轮流守在表哥床前。后来表哥大口吐血,外祖母和外祖父都快急疯了,舅舅脸色苍白,我见他把接血的盆子端出来时,浑身都充满了焦虑。表哥住院当天,舅舅交给我一只网线袋说,“你骑车把这包东西送到医院去,舅妈已经在那儿了,我随后就到。”我慌慌张张拎起网兜,看也不看,只将它挂在车把上,稀里哗啦蹬着我母亲那辆缺油少气的老爷车,两条在裤子里的腿好似两根能量过剩的杠杆,在大街上横冲直撞。那时的上海,人们要么穿着旧军服,要么套着蓝色中山装。我在这片蓝里泛黄的大街上,不知怎么“哐当”一声,连人带车倒在了地上。等我爬起来,才发现是撞上了别人的自行车。我和那被撞的中年人大吵起来,全不记得舅舅交给我的“光荣任务”。周围很快围了一圈人,那人也不相让,一个妇女对他说,“喂,你怎么可以跟革命小将吵架?”这话显然带着讥讽,可我当时没听出来,结结实实和他吵够了,提起了舅舅交我的网兜,只听又是“哐当”一声。这次知道自己闯祸了,拉开网兜,里面除了牙刷毛巾还有热水瓶。完了,热水瓶肯定让我摔碎了。我哭丧着脸赶到医院,舅舅已经在那等了好一会儿。我不知道他会怎样骂我,我本来就怕他,此刻越害怕就越说不清话,一会说自行车撞了热水瓶,一会又说是热水瓶撞上了自行车。最后他总算弄明白了,安慰我说,“没关系,热水瓶再买一个好了,你人摔伤了没有?”没想到他根本就没想着责怪我。我说没摔伤,其实膝盖早出血了。我本想说热水瓶是要凭票才能买的,要是他没有,我就去问我妈要。可他这时已经转身走了。有生以来我头一次闯了祸没有受到责骂,而这个没骂我的人竟是我一向都在躲避的舅舅。我那时太小,心里生出的不是惭愧,而是得意,好像有个不会骂我的舅舅,就是我的福气了。
      
      我在闲荡中大约过了三年,一度还迷上“样板戏”,半夜两点到天蟾舞台排队买戏票,但更多的还是到处找书看。对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来说,也许再没有比从批判稿和垃圾堆里找书看更让人无奈了。而我那时能读到的书,几乎都是从那些地方找来的,有时候是半本《窦娥冤》几页《家》或是半本烧成焦黑色的某某外国名著,但这一切都和舅舅无关,因为我根本见不到他。我和舅舅重新“建立接点关系”是在我下乡以后。
      那是1969年末,我的体重还不到六十斤,可说是见风就倒。舅妈为我饯行,舅舅无不忧虑地望着我说,“你那么瘦,又没毕业,怎么会想到北大荒去?”其实我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我跟着邻家女孩和她父亲,就那么稀里糊涂离别了亲人,仿佛踏上的不是荆棘丛生的不归路,而是去郊游。我在乡下写信给舅舅,告诉他我住在鄂伦春人的村庄里,吃着他们从山林里打来的野猪肉和狍子肉。从无聊的都市生活,来到一个充满火药味的“前沿阵地”,最初几星期,我确实觉得非常浪漫。我写道:“我们每人有一支半自动步枪和三粒子弹。夜晚,我们在雪地里巡逻,看见了‘老毛子’的信号弹。我还打了靶。舅舅,你知道靶该怎么打么?要把准心对着靶杆,慢慢往上瞄。”但我对他隐瞒了打靶时连剃两个光头的事。舅舅给我仅回过一封信,而且写得相当简短,只说野猪肉很好吃。为此我对他很不满意,因为我的那些“热情洋溢”的信不仅长,更充满了“革命激情”。几星期后,我再次写信给舅舅,却如石沉大海。我以为他又被关进了牢里,十分焦急。后来从外祖母的信中才知道是舅妈受到了冲击,舅舅多半怕我受到牵连便没有再来信。等我做着哈代小说苔丝做过的打场时,感到繁重的农活使我的身体早已超负荷,浪漫变成了沮丧。一个六十斤重的身体怎能搬动一百二十斤麻袋?严酷的日子,我被陷在农村的沼泽里,深感前途黯淡。母亲希望找老师教我代数,但我想看的仍然是小说。可是,上哪去找小说?在乡下那么多年,偷偷陪伴我的只有一本鲁迅小说集和一本唐诗。我回到上海,来到舅舅家,并没说起自己的苦闷,舅舅却为我拿来一本《金融家》。那时,他的书柜上仍然贴着两条龇牙咧嘴的封条,他居然像魔术师似的变出了一本书。我好奇地望着他,不敢多问,他也不多说。不过从他眼里的喜悦看得出,他为能找出一本“漏网毒草”而高兴。这书让我大开眼界,尽管不能完全排解我的愁闷,但我的心情却不能不说是由此变得好多了。然而,无论对这书抱有多大的兴趣,我都没有和舅舅谈起过。这多半是因为我不善言辞吧。我只在还书时,对他粗略地说了说书里的情节。舅舅显然是看出我对这本书有兴趣,笑着说,“《金融家》后面还有一本叫《巨人》,可惜我没有。要是我的书柜开封,我可以借你一些别的书。”
      虽然我的羞怯使我失去了向舅舅问学的机会,但是当年亲戚的晚辈中还是有人向他问学。我表姨的女儿车桂天资绝顶聪明,一到上海就立刻被舅舅的学问吸引住了。我不记得她在上海住了多久,但我记得她和舅舅谈的大多是哲学。如今车桂在武汉大学教宗教,今年三四月间,她特地从武汉赶来看望舅舅。在舅舅的病床前,我想起舅舅当年怎样兴奋地来到外祖母家,说他和车桂如何彻夜长聊,可见他当时还是有些寂寞。那时的环境,既不能向前辈问学,也不能向人倾吐自己的学问,这对他来说,就等于失去了生活的意义。因此,车桂和舅舅的长聊一直在我们亲戚中传为佳话。
      “文革”结束后,尤其是舅舅做宣传部长时期,我几乎没有再去看望他。一方面是我对文学产生了“恐惧”,我埋在自己的专业里,成天应付测验和考试,差不多什么小说也不看。到我出国那年,正是舅舅做宣传部长即将卸任,他颈椎不好,住在医院。我到医院和他告别,因为他有事,我只在门外和他挥了挥手。他身体被限制在一个仿佛章鱼般的器械下,只能用眼睛和我作别。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过,像他这样一个热爱自由的人,怎么能让器械束缚着?
      
      我在美国过了将近二十年慵懒的日子,这期间只有在1995年和2000年回国时与他匆匆见过面。记得一次在表姐的饭局上,他对我说,“你要多回来看看我们嘛。”后来,他托我弟弟带来一封长信,可惜这封信让弟弟弄丢了。他知道此事后,又来过一信,他写道:上次一封信被承东遗失了,甚为遗憾,因为我已年界八十,再写这样长的信实在太吃力了……
      2001年我结识了几位作家,在他们的帮助推荐下,重新点燃了对文学的热情,发表了我的第一个短篇《道森先生和猫》。舅舅知道我在写小说后,便开始在电话里“正式”和我谈论文学。其实说的也还都是小说里的故事,但他对文学的直觉给了我巨大的帮助。不久,我为他寄去《匹克威克外传》的DVD,这是他年轻时看过的电影。因为那时他还在写作,所以我们谈话的时间大多限在半个小时之内,加之我又不善言辞,就对他说,“也许写信说得更清楚。”这是我和他在过了将近三十年后才又开始的书信。我告诉他我啃了几本他的书,他那种看待事物的透彻和全面,他一再的反思,在我看来,完全是一种质变,就像用细胞智能更换集成块那样的质变。为了真实,他在不断地求证着。我甚至把他的书当作排解烦恼的良药,我开玩笑地跟他说,把你的书当成药来吃,你不反对吧?
      隔着茫茫大海,我和舅舅的“Contact”终于进入了我们都热爱的文学,只是因为我的迷糊,使它来得太迟了。去年秋天我得知舅舅癌症已转入肺部,立即去签证。使我不能成行的是我无法确信他的生命会有危险。环境转变,他的生命才刚开始呀!他怎么可以就此离去?他能舍得他的祖国,他的故乡,他的学生,他的朋友,他的亲人吗?今年三月,舅舅病危,我知道不能再等了,见不到舅舅最后一面我会后悔一辈子。在飞往上海的飞机上,想到舅舅正受着癌症的痛苦,我要让他的病房充满了鲜花和音乐,我要为他播放“贝多芬第三”,以此来减轻他的痛苦。我知道他喜欢罗曼・罗兰写的《贝多芬传》,我相信他一生的经历和磨难,或许也只有这部描写挣扎愤怒和抗击的乐曲,才能使舅舅获得抵抗病痛的力量。因为只有遭受过灾难的人,才能知道什么是挣扎,什么是愤怒和抗击。下飞机当天下午我就赶到了医院。外面下着细雨,我来到他病床前,握着他的手,病痛仿佛魔鬼的皮鞭,使他整个变了样。但他浮肿的脸竟那么平静安然,除了咳嗽,他似乎没有别的痛苦。我知道这只是一道短暂的金光,就像天使偶尔闪动的翅膀。因为他的眼睛不再炯炯发光,他的声气远不如从前那么响亮。他已经瘦得只看见骨头。三姨叫我不要流泪,可我怎么能不流泪?
      我在上海呆了一个月,每天坐地铁到瑞金医院陪伴舅舅。虽然面对的是病痛和死亡,但舅舅最后的日子是愉快的,甚至可说是辉煌。每天都有太多的看望,太多的慰问,太多的鲜花,他的学生好像开会安排好似的,轮流到医院去看顾他,帮他处理各种事宜,甚至连他吃的鸡蛋都是他们从乡下买来的。还有那些朋友,譬如小孔和洪森,谁也说不出他们为舅舅跑了多少腿,做了多少琐碎的事;还有安忆,每次都为舅舅想得那么仔细周到;还有丹燕,只要说到舅舅,她的声音就充满了忧虑;还有舅舅的两位秘书,蓝云老师和曼青老师,一个把他当作父辈,一个把他看成兄长。蓝云虽说只来半天,其实下午她常常要去接人送人,买东西,几乎从早忙到晚。曼青老师呢,那么纯朴,有时候她竟一天来两次。 “反正我住得近,”她说,“下午来弯一趟,讲不定王先生有事要做。”还有医生护士和护工,每个人都怀着爱心,对他那么真诚,那么周全。舅舅能有这样的学生,这样的朋友,这样的秘书,这样的医务人员,他怎么会不愉快?又怎么能让人不感动?
      如果说上苍对我也有怜悯,那就是它让舅舅的病在那一个月里没有迅速恶化。除了每天下午看报纸外,他躺在病床上还“指挥”了一件急事。这是在我表姨来看他临走那天,表哥请我们在苏浙汇吃饭,忽然接到舅舅亲自打来的电话,原来我母亲正在他病房里上吐下泻。舅舅因听力减退,电话都由蓝云老师转话,此刻他竟亲自打电话,简直让人不能相信。他命令道,“你们派人赶快回来!”我一进病房,他立刻把我叫到床前吩咐说,“马上带你妈到楼下门诊部去做检查!”我见他像个将军似的,虽然声音微弱,却十分果断。这样的事,对一个即将去世的病人来说,恐怕也是不多见的。
      
      自从我和母亲从美国来到舅舅病床前,下午三点过后,便是我们和他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刻。这时,没有人来,舅舅一觉刚醒,护士替他撤去了吊针,他的身体自由了,便跟母亲、三姨和我聊天。有一次,三姨说起他和舅妈的婚姻。三姨说,“张可家起先不同意这门亲事的。”我问舅舅,“这是真的吗?”舅舅说,“是真的。不过我心里有数。因为舅妈喜欢我。”舅舅结婚那年,他和外祖母、三姨及我母亲住在富民路古柏公寓49号。听母亲说,二楼的亭子间便是他们的新房。那屋子真叫小得可怜,舅舅亲自粉刷墙壁。这粉墙如果后来没换,那就是淡粉色的。
      过了一天,我捞着个空,凑近舅舅耳朵跟他说了几句“私房话”。“你用什么办法把舅妈花到手的?”舅舅笑着说,“我什么办法也没用。”我说“我不信。”舅舅便又说,“舅妈曾经说我很笨。”“为什么说你笨?”“因为我规矩。”他停了一下又说,“哪有像她这样的?我规矩她倒反过来说我笨。”于是我和他都笑了。实际上舅舅这话过去当着别人也说过。这是他们夫妻间的幽默。还有一次,舅舅说到果戈里的《旧式地主》,他说这老地主总是吓唬他老伴。我便问他,“你年轻时肯定也吓唬过舅妈吧?”舅舅说,“没有,我哪里敢吓唬她?不过有一次我带她去看电影,她在黑暗里紧抓着我的手。”“她跟你要好。”“不是,她被电影里的吸血鬼吓坏了。”我便又说,“你是变相吓唬她。”舅舅便笑起来……
      我在莫扎特的安魂曲里回想舅舅微弱的笑声。回想我和他告别时,他曾说过的话,“在我额前吻一下。”我吻了他的前额,这充满智慧的地方;我吻了他的手,这耕耘不辍永不熄灭的火光;我吻了他的颈项,这不屈的力量。夜已深了,我伸开手,舅舅,请允许我拥抱你的灵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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