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友鄞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辽宁省作家协会副主席,一级作家,国务院特殊津贴享受者,供职于阜新市文化局艺术创作研究室。《窑谷》《马嘶秋诉》两度获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中篇小说《滋味》获《文汇文艺》奖;短篇小说《老黑鱼号的短暂航程》《逃离煤井》蝉联全国乌金文学奖;长篇散文《我在大地上行走》获全国大红鹰杯一等奖;长篇小说《嘶天》获人民文学出版社优秀图书奖,以满票获“辽宁曹雪芹长篇小说奖”;并获其它全国性文学奖三十余项。部分作品被以英、法、德、俄、阿拉伯语译介到海外。
城市里的赖子,一般很年轻,十六七,二十郎当岁,过三十,就有点老不正经了。农村不,年龄跨度大,四十岁以里的“高草”不少。他们一般很瘦,脸色灰土土,不是酒色过度,而是营养不足。“高草”们的品行,主要是:
一 游手好闲。
二 有一个敢花仨。
三 顺手牵羊。
四 “高草”们的媳妇都挺俊。这是个至今让我奇怪的现象。可他们浪荡在外,照样拈花惹草。
五 重大礼。“高草”们倒背着手走路,鼻孔朝天,牛皮哄哄,遇见乡官,哼都不哼一声。 若碰见另一棵“高草”,便麻烦了。明明白白大道,他们俩都走在正中间,谁都不给谁让道,肚皮蹭肚皮,脑门顶脑门,天无二日,街无二凶, 一山容不得二虎,一个槽子拴不住俩叫驴,经常是打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但“高草”们遇见长辈人,准会把一双手拿到前面,抄进袖筒儿,缩脖拱肩,“爷们儿、 爷们儿”叫得热乎。
六 侠义心肠。遇马车陷住,“高草”弯下一条腿,搁肩膀扛住后辕,卖力地往上拱。老板“咔咔”甩鞭,“驾驾”吆喝,马车“呼”地冲出去。车老板趁势朝前赶,连个“谢”字都没扔回来,顾不上啊。“高草”却急眼了,撵上去,一步蹿上车,将车老板从前辕座上拎起来,一顿胖揍,踹断鞭杆,寻思寻思,还不解气,把马车掀翻在路边。
村长说:不得了!得给这小子说房媳妇了,泄泄他的邪火!
“高草”听村长的话,骑上马,去邻村相亲。女方家在盖新房,乱马营哗。“高草”撸胳膊挽袖,蹿上房顶。下面的人挖起一叉叉干泥,连叉子带泥撇上去。这活,讲究准头。叉子尖迎面射上来,房顶上的人,侧身接住叉把儿,腕一抖,将泥扣在房顶上,瓦匠赶紧用瓦刀将泥抹平。“高草”却不躲不闪,正面仰身接叉。下面喝叫:“好!”“高草”把空叉扔下去,身子一蹲,双手高举,抓住飞上来的又一支泥叉。 在阵阵喝彩声中,“高草”腾挪闪攒,脚下秫秸越蹬越薄, 恰巧在两根檩木中间,踩出个窟窿,“忽隆”一声, 连人带叉子竖直地出溜下去……
“高草”掐着腰,疼得咝咝呵呵,从没上门板的新房走出来,在众人哄劝下,老实蹲在当院。这家的姑娘乐屁了!她比“高草”大三岁,模样儿丑,身板壮。姑娘给“高草”压荞麦。三百多斤重的夫妻碾盘,被姑娘自个儿推得隆隆转,一对奶子颠颤,一双大脚板刮喇刮喇响,把“高草”瞅得目瞪口呆。
荞面蒸饺端上岗尖一盆,姑娘盘腿坐在“高草”对面,给他舀酱油,掰蒜瓣,说:“狠点造,甭给我剩下。”
这地场,祖祖辈辈,男人吃饭,女人不上桌。姑娘吃大蒸饺,咬紫皮蒜,腮帮鼓涌,嚼磨声吓人。“高草”的筷子,碰得碗沿吱吱颤。姑娘剜他一眼,笑道:“吃呀。甭抹不开!丑妻近地家中宝。嘻嘻!”
“高草”垂头丧气地爬上马背,出村后,受了刺激似纵马疯驰……
“高草”走进村长家。村长正盘腿坐在炕上喝酒,说:“小子,回来了?”
“高草”问:“有没有我的份儿?”
村长说:“没有我的也有你的。”
“高草”上炕,抱起坛子,给自个儿倒酒,酒流子汩汩响,酒香四溢。两碗三碗下肚后,“高草”脑袋摇晃起来,说:“支书,你是功臣呀。”
村长乐得嘴巴合不上:“小子,成了吧?你这号姑爷,大白天打着灯笼都难找。喝,喝,喜酒!”
“高草”嘿嘿傻笑,和村长喝得昏天黑地。村长醉得睁不开眼睛,感慨道:“当个干部,容易吗!”“高草”把酒碗一撞:“干!妈的,这个世界谁容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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