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动批”和上海七浦路的衣服从何而来?谁在以疯狂的速度制造“国产快时尚”? 答案在广州那些大大小小的服装市场里。 凌晨4时10分，批发商刘玲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像往常一样，她必须在5点半之前赶到位于北京动物园附近，北京世纪天乐服装批发市场B2南区的090档口。她要赶在物流公司送货的小工和那些从外地赶来“打货”的年轻女孩子之前到达这里。
此时分布在北京动物园周围的那些服装批发市场各个档口的导购们也都已经开门揖客。刘玲的店铺只有五六平方米大小，月租却已过万。这个地方在旺季每天能给她带来三五百元的收入。除了各地的服装店老板，她的顾客还包括那些从北京城各个角落涌进动物园服装批发市场淘货的女孩子，这些散客被称为“动批族”，她们把这里当成“国产快时尚”的购物胜地。在上海，类似的地方是七浦路。
创作不是一宗神圣的艺术
这几天刘玲档口里最好卖的，是30元一件的韩版衬衣。这批货是她在广州的合作者李德福昨天中午从广州的十三行服装批发市场挑选并发过来的。
每天一早六点多，李德福就从住处出发，用最快的速度逛十三行、白马、站西、红棉等广州各大服装批发市场，动物园和七浦路那些物美价廉的衣服很多都来自于这些地方，它们不光承担服装的中转和销售任务，还是服装的设计者和生产者。
十三行是这些市场中价钱最低、速度最快的一个。这里每天的流动人口都有十几万人，王小宝也是其中的十几万分之一，他的工作是在这里卖杂志。他觉得这种书比衣服还好卖，因为十三行的服装老板太多了，他们做衣服几乎总要先看这些书。
从广州的王小宝发布流行趋势到北京刘玲时装店里韩版衬衣热卖，还需要一个关键的人物，那就是十三行的汤玉梅。
38℃服饰店老板汤玉梅从事韩国服饰批发，是刘玲韩版衬衣的设计师和发货商，也是王小宝杂志的忠实读者。她的档口在新中国大厦一楼1177档，面积不到3平方米，每个月的租金为2万多元。为了控制成本，她独自―人负责设计、生产，售卖。
在汤玉梅这里，那些不同款式的衬衣被称为“0817”、“0818”等。时尚杂志之外，她的另一重要的灵感来源是“看市场”。“0818”韩版衬衣的样板衣是她花了一百多元在广州汇美批发服装市场上的韩国店买的。对她而言，创作不是一宗神圣的艺术，新款无非就是在旧款的基础上改良――当时买的是短袖，她把它改成了长袖，衣服的领子也改成了男装领。
她隔两三天就会逛一下市场，不去平常女孩子喜欢去的北京路或者天河城之类的百货公司，而是去广州火车站一带的批发市场，白马批发市场4楼的品牌女装或者红棉时装城的8楼等，这里会有一些独立设计的品牌。韩式风格则多来自站西路一带。
逛市场途中，只要有相中的，汤玉梅就会买上一件作为样板衣。有了样板之后，为了应付李德福们的拿货要求，汤玉梅当天下午要去组织“0817”和“0818”等几款服装的再生产。
不快就没有饭吃
13时20分，在档口里忙了一个上午的汤玉梅像往常一样，坐着载客的面包车赶往中大布匹市场。这里是全国最大的布料市场之一。
在广州白马4楼经营着“红番茄”女装品牌的周光祥对这个市场再熟悉不过。在他看来，以白马为中心不到10公里的商圈内，辅料市场、布料批发市场、制衣厂密密麻麻地分布在城市的大小角落，任何一个手拿现金的人都可以立即成为一个服装商人，即使没有厂房没有工人。
正是因为这样的便利性，服装批发市场上的价格战愈演愈烈，出货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在业内这种现象被称为“超低空飞行”――离地面越近，所冒的风险越大。而这正是汤玉梅的竞争力所在――她说“不快就没有饭吃”。
13时40分，汤玉梅一路小跑到中大长江辅料城八街D125档的纽扣铺，她前一天在这里刚刚定了4万颗的树脂纽扣。按照每件衣服6颗纽扣计算，这里的量至少可以够6000件。生意好的时候，她半个月就得下这样一个大订单。
因为纽扣要下午5点才能到，汤玉梅给老板陈仁圣留下了一个地址，让他们直接送到距离不到200米的“鸿旺纺织”，那里是她拿布的地方。到了晚上，鸿旺纺织就会派人把布料、辅料一起送到工厂里，无须汤玉梅再操心。
“鸿旺纺织”专门做梭织布料，这里的老板娘时不时会给对布匹不太在行的汤玉梅一些意见。14时20分，汤玉梅在老板娘提供的色板上给几个颜色打了勾，她定下的主要是用来给“0818”和“0819”补货的米白色和白色布匹。
15时10分，逛完布料和辅料市场后的汤玉梅准时出现在上冲南约22巷的工厂里。所谓工厂其实就是一间蜗居在小巷二楼的拥有4名工人的家庭小作坊。
一个多小时后，在拿到“鸿旺纺织”送来的做版布料后，师傅用牛皮纸照着汤玉梅的要求打版、裁片，那件从汇美批发服装市场上的韩国店买的样板衣此刻被用来作为参考。完成后的裁片被送到“车间”里。比照着裁片，电子剪刀在几秒内就可以裁剪出一叠厚厚的“袖子”。
20分钟后，工厂里的女工开始了黑白颠倒的“一天的忙碌”，为了更快地完成一件衣服的制作，与汤玉梅合作的这个工厂还找了其它代工厂一起“帮忙”，纽扣的钉装也固定在专门的厂家。
在周光祥看来，十三行女装速度的奥秘就在这个地方。“如果一个款式在市场上卖得好，再复杂几个家庭作坊分工联手也能做出来。买下款式后，下午在周边的几个布行选布料，晚上加工，第二天早上再约个时间把背心和外套一拼就是一个和前一天一样的款式，价钱还更便宜。”
一件衣服的旅程
第二天一早7点多，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出现在汤玉梅的档口前，放下几袋包裹然后转身离开。他是工厂负责送货的师傅。制衣工厂每天早上7点下班，这时便有固定往返于工厂和批发市场的面包车“接班”，按照货运单上的地址在批发市场上挨家送上前一晚赶制出来的衣服。
汤玉梅这次接到发自工厂的504件韩版衬衣。接下来，她要等待的是李德福这样的中间批发商和物流公司取货的工人。
通常，汤玉梅对批发客商说的第一句话是“拿货还是打包”，拿货的人被归类为在广州市内开服装店的散货批发商，打包的人则被归类为来自外省的大货批发商，后者也是像汤玉梅这样的档主最为重视的客户，只有多建立这种长久的合作关系才能使她在这个市场上活得更好。
8点半左右来到这里的李德福就是需要打包的客户。他是刘玲的合作者，也是汤玉梅在北京世纪天乐唯一的一家批发合作商。在一个批发地点一般只允许与一家合作，这是行内默认的规矩。
按照惯例，合作过一段时间后，取货时李德福就不需要出现在十三行的档口里了。只要一个电话，物流公司的工人就可以直接在汤玉梅档口取货发往北京。
此时各批发档口的老板娘并不忙于招呼过往的客商，而是埋头打电话记发货的数字。通过十三行周边发达的物流体系，全国的批发商只需要一个电话就可以在第二天拿到货物，相熟的合作商之间甚至连预付货款都不需要。
游克雄是一个物流公司的经理，专门负责广州至北京、天津的货运线路。“走北京空运，14点30分之前登记收3元／公斤，17点之前登记收3.5元／公斤。”他承诺，到达北京动物园南门的时间不会超过第二天早7点。
整个上午，十三行里各行业的人都处于紧张的忙碌当中。中午12时45分，十三行过道中的灯光一暗，拉闸声四起，所有档口的姑娘顾不上形象就开始“换装”――裤子―脱，裙子一甩，穿上自己的衣服后，便意味着结束了一天中要在十三行完成的工作。5分钟过后，过道的灯光重新亮了起来，除了一地塑胶袋的袋头外，看到的只是空空如也的过道。营运时间结束。
在北京，第二天早上的5时30分，刘玲收到了从广州连夜空运过来的货物。她熟练地将包裹分拆，取出几件她认为最好看的新款韩装挂在了档口中最醒目的位置――其中就有汤玉梅的“0817”和“0818”衬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