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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屋|米屋阳介

    来源:六七范文网 时间:2019-01-27 04:34:30 点击:

      杜文匆匆忙忙赶到慧业大厦,差5分12点,抬头看天,33层的大厦尖顶正好将太阳顶在头上,而喷泉喷射出的水雾里,七彩的虹光若隐若现,让他说不出的恍惚,甚至有点儿迷离。每次到这里等待晓雨下班,他都有与太阳对话的冲动,这里的景象不光是一幅令人感怀的画儿,还让他梦游般的失落。有几次,他很想把画夹带来,凭着他4岁学画,30年画画的功夫,无论光影多么复杂,惟妙惟肖的写生应该不成问题。可每次都是拿起画夹又放下。他知道,这是由于晓雨在这栋大厦里上班的缘故。他也知道,晓雨讨厌他到这里来见她。可他还是要来。他不能不来。比如说此时此刻,他就迫切地想要见她。他必须要告诉她,今天早上他又看见阳屋了。
      太阳升起时,他在明亮的晨晖里看到它,是第三次,它就坐落在离海边不远的鱼鳞状的草滩上,有着喜悦的形状,怪异透明的墙壁和诱惑的门窗,非常的独特和漂亮,只要看一眼,就使人情不白禁地幻想和轻松,如同到了另一个世界。可一点儿都不梦态,恍然大悟似的知觉里,轻风拂面,沙尘不惊,可以嗅到属于月亮和星星的味儿,清楚什么叫真实、什么叫明白,感觉怪怪的,是那种酣睡之后被温软或者意念唤醒的记忆,很像是活在一幅新作的画面里。但不能过于凝神,不能过于认真。换句话说,不能紧张,因为它像空气一样透明,像风一样轻灵,任何刻意的追求,结果只能是水中捞月。而越是放松,看到的景象才会充分,其境界也就越妙,类似于老子的众妙之门。而且他还发现,这间屋子的门窗没有阳光的时候是看不见的,只要太阳一露脸,它马上开启,从上而下,仿佛是被光线推开的。因此,它是属于阳光的,是阳光的屋子,这就是叫它阳屋的原因。
      这事太神奇了,神奇到了荒诞的地步。
      之前,他只是在晨光中散步的时候,偶然看到过阳光里若隐若现的门窗,屋子的形状缥缈不定,似梦似真,让人深感疑惑和不安。而这几次,情景完全不同,一回比一回看得清楚,就像是背朝初阳,面对自己的影子,太真实太具体了。
      真的好兴奋,好久好久他都没有这样冲动过了。
      但他不能把他的发现告诉更多的人。
      前些天,他曾试着对晓雨说过一次,是在早餐的时候,她吃着煎蛋有意无意翻他一眼说:
      “你没事吧?”
      “当然没事,如果真有的话,那就是以我现在的状态,还无法进入屋中,也无法用摄影或者写生的手段把它记录下来。”
      “是嘛,”晓雨不屑道,“梦境的记录并不新鲜。”
      “这不是梦境。”
      “那好啊,但愿你今晚能进入其中,没准还能拥有屋中的美人呢。”
      他血往上涌,但就在争吵即将发生前的那一刻,他老老实实闭上了嘴,他心里明白,而今自己“光阴”难过,有求于她,即便在阳光灿烂的空旷里,看到了一间实实在在的不可思议的屋子,又能怎么样?屋子属于什么性质,所有权归谁,为什么只有他能看到,等等,都还一无所知。既然不知道,那就不妨保持沉默,多观察几天,待到弄清究竟再说。
      可糟糕的是,经过数次目击后,他实在沉不住气了。
      真的。屋子就在那儿,青草正小心地捧着它,太阳正深情地亲吻着它,
      妙极了!
      他的神经没有问题,判断清晰,思维敏捷,意识准确无误地告诉他,他看到了另类的真实。就像看见了飘忽的灵魂,看清了掠过我们头顶的无处不在的真实的风。这有点痴人说梦。可他要说,等等,请想一想,我们谁看到过自己的灵魂?换句话说,谁看到过风的真容?风是看得见的风吗?看得见的真的是风?当然不是!风是看不见的,沙尘暴、龙卷风、白杨树的挠首弄姿、大风车的自作多情、云的张狂飘逸、帆的吸腮鼓肚,包括你的皮肤、你的神经、你的意识知觉到的都不能算是具体真实的风。如果是,那么多的丛林部落就不会把风当作生命的组成部分,当作崇拜的偶像,乃至至高无上的天神了。这和我们时常弄不清自己是谁看不见自己的灵魂大同小异。而现在,他之所以看见了阳屋,不过是在神秘的偶然里睁开了上帝赐予的第三只眼睛而已。
      正因为这样,这神秘的真实,与幻觉或梦境截然不同。
      幻觉和梦境你是可以进入的,无论多么离奇、恐怖或荒诞,你都能够进入,方式很多,还时不时的可以过把主角的瘾。
      而这间屋子似乎是进不去的,有关它的内部只能说是玄之又玄。它的门似有还无,你仅仅是可以看得见,想要推拉拨弄无异于梦中摘花,没准你呆呆地瞪它两眼,它倒会对你微笑,让你开心。它内部没人,这你知道,也理所当然。就像我们全都本能地知道我们的意识属于我们自己。既然知道,做不了主人,当一次纯粹的过客总可以吧,就像我们去香格里拉,看见的究竟是不是世外桃园并不重要,关键在于去过。或者说,我们作为人,活得怎么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活过。因此,就这间阳光的屋子而言,首要的问题是能够看到它并承认它的存在。
      这些话都是在心里说给晓雨的,已经无数遍了。
      而此时此刻,太阳明媚得令人晕眩,正天堂似的照耀着那间外形喜悦、墙壁透明、门窗诱惑的屋子。
      慧业大楼的门前热闹起来,人潮水般涌出,一直涌了15分钟,但没有晓雨。晓雨是出众的女孩,任何时候只要出现,一眼就可以看见。
      他在,喷泉前又徘徊了一小会儿,大概10分钟的样子。还是看不到她,这才拨通了她的手机。她沙哑着嗓子说:
      “你神经病啊!大中午的,干吗找我,不是给你说了中午别来找我嘛!”
      “对不起,真的有事,很重要的事,否则我是不会来的。”
      “到底怎么了,失火了,还是失窃了?”
      “那倒没有,我是说……”
      “晚上好吧,晚上我请你吃奶糕,有什么事见面再说,行不行啊?求你了……”
      “好吧,那我下午来接你。”
      “不用啊。我们在老地方见面就是了!”
      “可我想先带你到海边看看,有件事必须要告诉你。”
      “该不会又给我说阳屋吧?如果是,你趁早打住,光天化日之下,神叨叨的装什么鬼啊?讨厌死了!”
      杜文和晓雨认识3年多了。3年前,她刚满23岁,美院毕业还不到4个月,和男友一起来闯特区,在经历了百天的脱胎换骨后,弄得伤痕累累,劳燕分飞。而他,在经过数年飘泊后,正巧经朋友介绍,被画廊录用,一方面帮着老板经营字画布置展览随时施展画画的才能,一方面利用空闲时间自己创作卖画。因画廊提供免费住宿,还有每月900元的固定报酬,超过销售额还有提成,对他这样一个在钢筋水泥的森林里只身闯荡、几近绝望的人来说,简直就是老天开眼时来运转。俩人在画廊的展览上相遇。那天,她和男友分手不到24小时;而他在经历了长期的多重饥渴后,拨云见日,激情澎湃。他见她孤身一人、神情忧伤,便下意识地以空前的主动和胆量和她搭讪,结果俩人一见如故,在不到半小时的时间内,就不可思议地成了彼此的朋友。那之后,俩人在他那间仅6个平米的小屋里,共同度 过了两百来个甜蜜而又幸福的夜晚,非常的甜蜜,非常的幸福,单是彼此画过的裸体就有上百幅,其中的相当一部分,还卖出了不错的价钱,使得晓雨去了一趟澳大利亚。那时,俩人都抱定了为艺术而献身的志向,对自己的才能和信念坚信不移,未来的天空金光闪闪……但后来,她还是走了,她不能也无法用自己的裸体支撑起信念和生存的双重大厦。她是一个急功近利、享受生活的人,现实和贫困无情地摧毁了她的梦想,她在乌托邦轰然坍塌的烟尘中看清了自我。所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她不但回头,而且果断地爬上了岸,在慧业大厦14层的一个文化传媒公司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图像制作,广告创意,有啥干啥,动不动就跟老总外出,弄得满嘴酒臭,浑身烟味,还有那种可疑的来自身体内部的古怪气息。但对她来说都无所谓,只要有大把的钱赚,干什么都行。对此,杜文深表理解,他曾经抱着自己心爱的作品在大街小巷挨过饿,人们宁可像打发叫花子一样给你施舍,也不愿要你画儿的滋味他知道……
      杜文抬起头,又看了看慧业大厦14层的那扇熟悉的窗子。像这样楼上楼下见不上面的事,在他来说是家常便饭,是毛毛雨。有时她明明不在楼上,也让他在楼下傻等。次数一多,倒也习惯了。习惯到可以问她是不是在和老总调情上没上床之类的话。这很自然,俩人原本就没有婚姻的承诺,感情是一回事,生活是另一回事。他的想法不等于她的心愿,相思之苦本来就是谁情愿谁受的事。
      可今天他不知是怎么啦,眼前老是犯晕乎,总觉着哪根筋不对劲儿,吃错药似的,就是迫不及待地想见她,告诉她早上发生的事:他真的又见到了阳屋!这一次,距离近得触手可及,看得他眼睛都要跳出眼眶了。他要精神抖擞、义无反顾地对她说。如果有可能,一定拉她去看一次。她可以笑他可怜巴巴,可以怪他神经兮兮,这都没啥,他不是堂吉诃德,无论怎样手中没有长矛,胯下没有战马,腰包里没有金币,仅仅是一个欲望、思维、肉体方面自认为健康的自然人,如果真的有点儿不够常态,那是他过于执着于艺术的缘故,就像爱她一样。他真的爱她,在她之前,他和女人相处、做爱,无论境遇怎样,从来都没有刻骨铭心过,伴侣越是性感美貌,缺憾就越大,她是惟一使他不能忘怀的人。
      这和固执不同。
      因为艺术使他坚信品质的真实。
      品质,是沉默的舞者,能做的,是不断蓄积爆发的能量。
      爆发是舞者的理由。
      豹子、鹰、鱼虫小草都一样。
      是灵魂就不能没有舞蹈。
      要舞蹈就不能不学会沉默。
      生命范围内,所有的猎食者攻击前都是沉默的,无论有没有取胜的把握和能力,沉默都是第一道剑光。
      这个问题上,晓雨和他的认识可以说是南辕北辙。
      即使在俩人同居的那些快乐时光里,相互的观念也是大相径庭。那时,他拼命画画,一天到晚很少有空闲时间,晓雨不得不陪他沉默。有一次,俩人在一起相拥到天亮,竟然一句话都没有说,像是一对生死相依的连体兄妹。为了远大的抱负和生存的需要,他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机器人似的给画廊画彩陶、画图腾,完成的作品经老板挑选后,签上他人的名字标价出售。他人的名字自然是名家。名家时间金贵,来不及作画,便用名号来赚钱,这是周瑜打黄盖的事,名家满意,老板满意,他杜文也满意。一幅画的报酬是80元,标价则在8000元上下。作为创作者,你只拿你的百分之一,其他一切都不能过问,否则就得走人,走人就意味着流浪。对于像他这样好不容易才拥有稳定收入、住房可以免费的穷画家来说,还有什么能比沉默中工作赚钱、蓄势待发更让人安全的?因此,即使是百分之一的报酬,他还是感激不尽。另外的一个原因是,他对那些时髦的名家之作进行过认真的比较研究,结果相当一部分使他大失所望,水分太大,掺假掺得比奸商还凶,但也很兴奋,觉着自己的功力不错,出人头地应该是指日可待的事情。累是当然的,有时一天下来,浑身上下的骨节没有不酸痛的地方,心率快得常使他想起伟大的爱尔兰舞蹈家麦克・弗莱利的《大河之舞》,这位踢踏舞的王者,在一秒钟的时间里,双脚可以连续踢踏35次,这样的奇迹,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能够创造,而他的心率似乎可以和这位麦克,弗莱利的双脚比上一比。至于孤苦,他从未想过,也不敢想。有一次,晓雨向他提起寂寞的话题,他乐呵呵地说,这算什么,跟那位自愿到非洲森林里研究大猩猩行为的珍尼,古道尔相比,咱们的环境可以说是天上人间,你知不知道,珍尼和大猩猩们一起生活了上万个日日夜夜,她可以和猩猩们自由交谈,彼此信赖,尽兴玩耍,熟悉猩猩们的行为意识,知晓猩猩们的内心世界,还能指导开发猩猩们的艺术天分,喜怒哀乐尽在其中。我们就不能。我们不能,是因为我们还太浮躁。晓雨问他,怎样才算是不浮躁?他说你见过海里的冰山吗?晓雨摇头,说干吗扯冰山,你先讲讲你刚才说的这两个人,他们是怎么做到不浮不躁的?他想了想说,玩命和沉默,无论弗莱利还是古道尔,都是最初的玩命和沉默成就了他们。晓雨对此不以为然,她毫不避讳地说,算了吧杜哥,要我说,玩命的不如算命的,沉默的不如挖墙的。他只好偃旗息鼓。两性相处就是这样,彼此视需要为第一,没必要在观念上叫真。晓雨就曾一而再地对他说,两性相悦的全部秘密,就在于彼此是否谙熟满足和获得的艺术。而他却更在乎满足和获得本身。说到底,女人的年轻和漂亮,对男人来说永远是致命的。为了继续从她身上获得性的满足和存在的理由,他完全可以懦弱自己、压抑自己,而懦弱和压抑是暂时的,是为了最终的成就和高大,他坚信自己的目标一定可以实现。
      这之后,他们像是两条原本可以在下游受精,而后到源头去产卵的鱼,被源头的断流不可逆转地逼向了不同的水塘。
      想到这,他鼓足勇气再一次拨通了她的手机。
      “……我要先走了,6点整,我准时在老地方等你……”
      “你这人怎么啦,这么婆婆妈妈的,讨不讨厌啊?我还以为你走了呢。”
      “你知道的。”
      “我知道什么啊?”
      “知道我的心思,我是真的看见了阳屋!”
      “是嘛,那你看到住在屋子里的阳光是什么样子了吗?是不是也有着动物的模祥和欲望,像你一样需要午餐和睡眠,需要金钱和女人?” “干吗这么难听……” “你认为难听,可以不听啊!” “好了晓雨,我求你了,要不要我把心扒出来给你看啊?请你相信我,今天早上我真的看见了……就像……就像我此刻正在看着你们的大楼一样……”
      他很沮丧。
      晓雨恶狠狠掐断信号的感觉,震得他伤心透顶,但不懊悔,如果不认识她,也许没有现在的痛苦和烦恼,但同样不会享有快感和满足。
      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引领与陪伴的结果。
      既然是命运,就得忍耐。
      忍耐和沉默本来就是一对孪生兄弟。
      想想看,当我们看到春天的泉源和花朵,喜悦和幸福轻风样拂面而来的时候,有谁会想到魂消香断的明天?道理就在这里,为了将短暂的 快感持续得长久一点,抑或稳定在临界的状态,除了忍耐、沉默和执着,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何况你魅力欠缺,何况你先天不足,何况你囊中羞涩……
      其实,在他忍耐和沉默的时候,晓雨是在压抑和痛苦中行动。
      有一次她问他,你每次做爱前都想些什么?他愣了愣,说想你。她说废话!他坚持说,的确这样,我只想你一个人,想你高潮中的状态……怎么啦?她放声大笑,说好好好,这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世上的男人都一�样!……这很容易,要温柔就有温柔,要真诚就给你真诚,甚至于一起分享彼此的灵魂……这很有趣,大家在神经的弛缓中,在轻松和快乐里,忘记人生的痛苦和命运的没必要去想生活的目的,干吗那么累啊!艺术长艺术短的,乏不?画就是画,有人喜欢能卖钱的就是好画,比如说咱们画过的那些自己的裸体,卖出去了就是商品,管他是谁的身体,无论别人去说啥,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她还说,你是个好人,是个在女人身边永远长不大的孩子……而这样的男人除了短暂的快乐,既没有事业,也没有金钱。他说爱情呢,你为什么不谈谈爱情?她说不上是怜悯还是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说,好了,咱们已经谈得够多的了,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卖画怎么赚钱怎么实惠怎么爱你自己吧!
      这之后不久,她就离开他,搬到慧业大厦的公司里去了。
      晓雨走后不久,也就七八天吧,他就看到了阳屋。
      这绝对不是臆想。
      它就像他的存在一样真真正正,千真万确!
      可晓雨说,阳光的屋子有啥稀奇的,我爷爷死的时候,在我们家的大院里看见的是宫殿,是玉皇大帝的宫殿,不计其数的仙女在为他翩翩起舞,香风拂面,仙乐醉人,他边享受边哼哼,眼睛瞪得都要掉出来了。我奶奶问他看到了什么,你猜他咋说?他说成群的仙女正在他面前脱衣服……知不知道,那才称得上是幸福呢!请来为他做法事的僧人一个劲地说我爷爷好福气,说多少人修炼到死都追求不到的境界,竟然降临到了他的头上,这绝对是因果的显示。然而,爷爷下葬后,奶奶说爷爷升天,是因为忍受不了病痛的折磨,喝了她熬的大烟汤,是一例成功的安乐死。言下之意,分明是说他的精神状态出了问题。
      对此,他只能苦笑。
      他不能不苦笑。
      她实在太聪明了,她的离开显然是先知先觉的结果,她准确地预见到了他未来的下场,
      的确是这样。
      她走后仅仅一周,画廊老板就毫不留情地解雇了他,说他性情阴郁,没有激情,缺乏创造,画廊现在需要的不再是只会,临摹的人。他据理力争,说我来画廊之前,一直是凭创作立身的,说我画画30多年,10岁作品上省展,16岁就是省美协的会员,18岁上美院,25岁参加全国美展,怎么能说缺乏创造呢?至于临摹,纯粹是为了画廊的利益。与激情和性情没有任何关系嘛!老板笑笑,说抱歉,你的从前我不了解,可在我这两年多来,除了晓雨的裸体,我还没见你画出过一幅属于自己的作品……
      杜文在往事里游弋着,眼前生动地浮现出顶替了他的那个魅力四射的女孩子,她真的很美,高胸,细腰,宽臀,简直美极了,美得让他心疼……
      就在这时,他冷不丁看见慧业大厦的门庭前亮出一抹扎眼的绿,不用多看,他已经本能地隐入了喷泉的水雾之中,透过动感强劲的道道水柱,那抹扎眼的绿恍兮惚兮,时而发红,时而发黑,悠悠忽忽被一只苍白的手托着腰窝儿飘上一辆宝蓝的轿车……这情景好像是第四次,抑或是第六次……他对着偏离了大厦顶端的太阳闭上了眼睛,鲜红的血色里,奔腾着黑色的河流,河流的咆哮中翻滚着丑陋的尸体……
      睁开眼睛,那辆宝蓝的轿车已经汇入汹涌的车流。
      不知过了多久,在他木讷的精神深处,突然有奇异的声音告诉他:看啊,一直往前看,往她消失的前面看,怎么样,现在你看到了吧?
      他果然看到了。
      他在车流的尽头又看到了阳屋,真真切切,和他早上在海边看到的一模一样。
      他的心都要跳出胸膛了――
      ――很疼,是那种碎裂之前的惟一的疼痛
      可他必须保持沉默,就像看见老板带走他心爱的女人一样。
      他明白,科学讲究的是证据,无论哥白尼,爱因斯坦,还是弗洛伊德,哪怕是天方夜谭里的某个关于辛巴德的故事,都能在技术的运用中得到证明并变成现实,或者沦为谬论。
      可阳屋是不同的。
      遇上这样的事,你既拿不出它存在的有力证明,也没有办法让其他人看到或相信这件事,因为压根就没人相信你,稍有常识的人都会认为你是个脑子进水的疯子,弄得不好,还会认为你用如此拙劣的心理暗示想要达到什么目的。
      看来,他的心态亟待调整。
      问题肯定是由于晓雨。
      男人和女人之间,太过亲密之后,往往意味着残酷。
      是该彻底分手的时候了。
      只是在他心灵的深处,一线希望就像台风中的灯塔在闪闪发亮,这就是阳屋,直觉告诉他,他执着的这个景象,就是他生命的杰作,这是上苍悲悯的结果,只要将它搬上画布,毕生的追求和夙愿就会在伟大的实现中永垂不朽……
      晚饭时,他在老地方等了不一会儿,晓雨来了,很开心的样子,他们点了两份奶糕,还有小鸡炖蘑菇。她告诉他老总给她加薪了,是年薪。
      “猜猜看,他给我加了多少?”
      “两千。”
      “才两千?再加!”
      “5千!”
      “再加。”
      “还加啊?撑死超不过8千!”
      “要超过了呢?敢不敢赌一把?”
      “赌什么?”
      “就赌我这个人,要是你赢了,我答应你中秋结婚,死心踏地嫁给你!要是你输了,咱俩的关系就此永远了断!”
      他听到了她鼻孔里发出的声音,看着她鄙视而又怜悯的眼睛,心里酸溜溜的疼,他知道自己绝对赢不了,看来晓雨是和他绝交来了,她早想摆脱他的纠缠了,这他知道。女人一旦想要离开男人的时候,心飞得比雨燕还快。可她干吗玩这加薪的把戏?
      “怎么样,到底答不答应?”
      “不答应!除非你相信阳屋,并且相信只有我能把它画出来。”
      “那你信不信我会飞?我真的会飞!你不信?那我今夜飞给你看,没准还能带你上天呢!”
      “好啊。”
      “好个屁!你不怕我把你扔下来摔死啊?”
      “不怕!”
      “竟然不怕?天哪,你究竟是不是人?!”
      看着她失落的样子他很伤感,这不怪她,乾坤阴阳,晴空朗朗,你硬要大天白日说梦话,还非要让人家相信阳屋,相信只有你能够画出来,搁谁也会受不了的,
      “杜哥,知道我为啥来见你吗?我要离开这里了!”
      “离开?”他惊讶地盯着她,“是出国,还是旅游啊?”
      “不,什么都不是,只是回家,去看看父母和亲人,你没想回去看看吗?”
      他喝了一大口啤酒,直眉瞪眼道:“我?告诉你,我天天回家!对了,你知道光线在哪里可以美得无可比拟吗?”
      晓雨长叹一声,以优雅的姿势指了指自己的心窝说:“当然,我知道是在这里!”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小心、期待,而又不无怜悯地放在他的面前。
      杜文落泪了,他抹着泪水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哈哈大笑。
      这之后,无论晓雨还是曾经的熟人都没有再见过杜文,倒是晚报上说,有几个少年在海滩上救助了一个非要给阳光画屋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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