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记得中学时学过一首诗,是杜甫写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秋天来了,天也冷了,屋顶上的茅草被风吹到长江的另一边去了,“茅飞渡江洒江郊”。一些娃子呢,又在他的眼皮底下拆他墙上的茅草,“唇焦口燥呼不得”。晚上又下雨,盆盆碗碗都用来接水,不是他一家老小没水洗脸洗菜做饭,而是如果不把雨水接起来倒掉,他的屋子里就可以养鱼了,“雨脚如麻未断绝”……明天住在哪里?于是他抓了又抓好几年都没钱刮的胡子,写道:“……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杜大诗人是不是在那时冻死的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他老人家的愿望实现了一半,放眼望去,现在哪里不是广厦千万间啊?但是天下的寒士呢,俱欢颜了吗?
大概是在八九年前吧,一位做广厦的,也就是房地产的一个老总说:“二十一世纪,中国的诗人和作家不会存在自杀的事了,因为现在的中国经济发达了,讨个老婆买套房子是很容易的事,哪会像海子那样傻,为了一盘土豆去山海关卧铁轨……”
看到身边如雨后春笋般长出来的千万间广厦,我都感觉到马克思他老人家说的共产主义社会马上就实现了。但是万万没有想到,2008年8月31日,在距离我如此之近的同一个城市东莞,一位叫吾同树的诗人又去了天堂。看了不少关于他的报道,大都认为他是在按揭买了一套房子之后,生活的成本和理想发生了冲突。明天住哪里?他选择了去另一个世界居住!开始读到这个消息时,我还以为他也是一个有泥巴味的天下寒士,可仔细一看,差一点把我给吓倒,人家可是毕业于暨南大学,还被中国最有影响的《诗刊》评为“2007年最有活力的二十位青年诗人”之一,然而却在东莞这千万间广厦中结束了自己二十九岁的生命!
又要过年了,看到一座座广厦在寒风中耸然而立,我和老婆想租一套新房。一问房东,租金三百。看到他一栋五六层的楼房,稀稀拉拉只租了几间出去。就对房东说:“像我们这样想租房的人多得很,你把租金降下来,收入也会多一点呀。”房东怎么说?“看见没有,那座小山又推平了,马上就要建工业区,工业区那边还要建小区,你知道小区的房子怎么卖吗?五六千一平方米!我这二十平方米的房子,一个月租三百块还嫌贵,真是没见过世面,还新莞人呢。这房租以后还要涨的。”我说:“五六千块一平方米你就高兴成这个样子,我告诉你,上海古北辏园一平方米十九万三千零八十七块人民币!”房东听了哈哈大笑:“一个月三百块的房子都租不起,还侃人家十九万一平方米的房子,我都替你不好意思。”
看看,人家就是那么牛,房子情愿空着也不降低租金,没看到那边的山头又推平了吗?那些工业区,生活小区,还需要我们这些天下寒士来修,工厂里的机器还需要我们这些天下寒士来开。但是以我们的收入,一个月不吃不喝也买不来人家半个平方米,至于十九万一平方米的,想都不要去想。任志强早就说了,他们的房子是为富人修的。
“月亮不是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而是在高高的楼堆旁边,晚风又吹来了诗人自杀的消息,我们住在高高的楼堆旁边,听他讲房价又涨了的事情……”
如果杜大诗人还活着,他一定会这样写,《茅屋为地产所推歌》:“天天喊拆不见拆,汽油倒身自负责……呜呼,虽有广厦千万间,大批天下寒士俱愁颜,吾庐早破受冻死不足!”
题图/可望不可及/只红梅
点评
房价问题在当下如此火热,相关讨论及由此引发的社会问题屡现报章网络,其背后是政府监管不力、商家利欲熏心。本文未按常规模式行文,而是独辟蹊径,借诗人之慨叹讽现实之弊端。令我们看到了纵然历史的车轮已前行千余载,纵然千万广厦耸然而立,“天下寒士俱欢颜”的心愿仍难实现的窘迫。题旨针对性强,但对此现象的挖掘尚有较大的深入空间。
(首如飞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