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在瓦砾间哭泣,春天流光溢彩,寂静。 结晶。在雨的曲线。鱼似水中盛开的花朵。 倒影的城市的裸体,江水从杯口漫出,从乌云的伤口流出的泪! 在五月,在某个朝代的浊流,在史书的某个角落,放逐的诗人潜逃过多少世纪,来到这里与我短暂地邂逅。
这些哭泣的诗句、汉字,在我的血液间被我唤醒,在命运的褶皱间,你弯腰。目睹苍穹朝着大地弯曲。
雷声过后,流血的乌云落魄异乡的传说。
苍白的雨水叙述,在乡间戏台的尽头,穿白衣的戏子长长一声叹息――
又转过一轮命运与轮回。
春天消逝在鼓声间,站在油菜花的田野间诵读黄金般的诗句与惆怅。长眠在松柏之间的灵魂。雨水在雷声中哭泣,暮色的石板上刻着多少季轮回的雨水?
它们在春天间数着轮回,数着人世间还没有偿还的善恶债务,岁月惊魂未定,朝代随季节轮回,在沉默的雨水间,我们活着,偿还世间未尽的债务,等待曲终人散的良药,历史的枝权伸出,黑色的枝权似苦楝枝,瘦骨嶙峋。
枯瘦的历史在追逐着我们。
乌云的伤口,有雨叙述。
雨水凝固成潮湿的火种。
在岁月苍凉的额头,在温存的节气间,你看见污浊的朝代正污染着我们的梦境。旷野间,垂落的星辰闪耀。
徙
骨在生存的实用中弯曲,它驮着宿命赶路,被捆绑的四肢,七窍,在苍凉的历史途间一次次退避,相遇。
悲天悯人的枫叶。长着一张张红油漆的脸。
虚荣的表面开始斑落,剩下枯瘦的枝权叙述着昨天的梦境。
那些在月光下流徙的人。从夜色中出发。
沿着母体的河流,寻找着祖先的脐带。
他们啊,都是我的亲人!都是我的根!
多年后,我才明白,事物本身就是命运。我们一直在那些虚构的表情下寻找着命运!
在一根弯曲的骨头与紫铜色的脸庞间,潮水起伏证实着我们的生活,我们沿着祖先的源行走。有关于祖先的记忆不断修正着我们的角度,有想象力为我们提供了不尽的厅丁能。
我们活着,随着命运迁徙着。
大海向着众人敞开,月亮正搬运着寂静。苍天因为怀旧而美丽。
朝着不可预测的井,命运的绳索,打捞着……
海上
海上。白茫茫的呜咽。白茫茫的恐惧
缓缓
涸染船只。大海似旧卷。翻动着
散发着魏晋的落日,有风伸出细枝,朝着大海深处生长。有人在大海种植着松竹梅菊,海上的垂柳袅娜出一段不幸。它的身后
盲人的咳嗽,他们踌躇的脚步
缓缓
在桌上
有半杯尚未饮尽的大海
它的呜咽
像似不幸的风暴
在半杯大海间啜泣,灰白的绝望,幽绿的恐惧,暗红的焦虑,湛蓝的忧伤,泛着泡沫的悲哀,失望。
白色的。是浪花,是白雪,是暗香的栀子或茉莉。
是缓慢移动的人群。是死亡嫉妒的人生。
过古城
提灯旷野寻找无名的野花,黑豹子在落日里流泪。
社稷江山,兽耕鸟耘,青箸笠绿蓑衣,清风中沉浮着多少颗缥缈的心。赤脚踝的泥上沾着神农氏,提灯照亮黑色的梦,岁月翻动着书卷,老去的时光已老,不留踪影。
黑豹子睁开绿色的眼睛,春色在旧瓦砾上老去一分。山河中漂浮着多少寂寞的英雄,蛰虫人洞,经卷的丝绸间遮蔽了多少王朝的枯荣。
提灯雨中的废墟,雨水淋湿山水淋湿长衫青骢。
腐草为萤,半夏蝉鸣,蟋蟀鸣于荒居,野花在墙角开出喑哑的色泽。蛩虫朗读明月星辰,熏风爬过屋檐,响亮的水田桑麻间蛰虫人洞。
黑豹子的眼珠似琥珀,时间在它的内部凝聚,沧海桑田原本是杳无人烟的古城堡。
你提灯走过,却一夜苍老。
提灯的野菊传承着旧王朝的轻烟似的梦。
石阶上留着多少旧日的风景。
青草中的记忆,天空中的星辰。
颠沛流离的百姓回乡看看湿润的田亩,灰褐色的石板还原着旧时青苔般的鲜碧。
此时提灯走过,石头的黑豹子在明月之下。
新燕筑巢梁上,细雨中有几册诗书与鸟鸣。
一张张面色严肃的脸间,旧朝……已似梦。
鸟
忧伤投影在花的蕊间,灯光照亮它的幽梦,在黯淡的叶片闪烁带面具的时光,
梦,像翠鸟从水上的弯拱桥头逃遁。
明月邮寄着有关思念的信件,从一个窗口到另一个窗口,地板上有她消瘦的身影。
我听到时光像犬牙交错,
它们会消逝。散开。像一场雾。
这只奇异的鸟,难以描述,它淡黄色的喙,结满角质鳞片的爪,它青灰的羽毛伏在河边,它还在雾中呜叫着。
忐忑不安的伤感在枝头轻晃。
这么多年,我无法说出,它在我潮湿不堪的心间呜叫。在内心上飘起蓝色的雾。
是……故园。槐树。嘉陵江。
是橐橐而行的夜航船只……或者母亲。
异乡的雨滴投影在虚掷的光阴。暮色凝敛着凄清。那鸟在寂寥的雨中。
目光鸾远。鸟鸣,落在纸上。它留下的爪痕,像一场虚无的梦。落到纸上的羽毛。这些沾满忧伤的文字,蜷缩在灯下的虚影间。它们像多年前雾中的翠鸟起飞了,又落下,辗转在水的阴影间,消逝在雾中。
在可能忆起的黑夜里。我记得那鸟或者有关鸟鸣的雾天。它们在我内心投下的幻象。
不,那声似梦非梦的鸟鸣还在黑夜的深处翻飞。
它渐渐模糊的身影我已忘记,只有那无处不在的鸟呜像月光投影在我的房间,闯入的梦间。它穿越多少寂静的时间,来到这里。
啊,那只翠鸟已不知所措,剩下它的呜叫,它有些忧伤的眼神,那场蓝色的大雾还在我的心间,将逝未逝。
盐
所有记忆都破碎、模糊,葬身于大海。盐,很坚韧地在大海间站立。让海水有了咸的味道。人,是另一种盐在世间站立,世间便有了悲喜。
盐在血液间行走,被深海似的躯体收藏。
盐中的金属,炽热的火热燃烧着骨头的脆弱。
盐溶入血液中。在沸涌的瞬间。
大地正摇晃。在血管里长久地沉默。又迅速流动。盐在体内行走。它劈开我们的软弱。
在汗液与泪水间,盐是另一种试剂。我的悲欢离合用盐的不同方式表达。
它渗入,再渗入,饱含我们的温度。
多年来,内心的悲悯原本来源于盐不同的纯度。
这么多年,我与它共浴着咸风涩雨。以血液的纯度写着人的诗句,人世的冷暖沧桑,然后写下晶莹有如盐粒样的苦难。
盐在我木讷的躯体上踽滴着。
像蹒跚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