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它们，敢在紫禁城的石阶、红墙拐角、石狮底座、树干和垃圾桶上“随地小便”。每逢数万游客散尽，所有的门都锁闭后，那些湿润了的地方，就是它们巡查时留下的记号。白天，游客进入后，它们就被关入狗窝。这个狗窝被人称作“大内犬舍”，十几年前由故宫博物院古建部专门设计建造，青砖红墙，与故宫整体建筑风格保持一致。
1987年后，自幼喜欢养狗的常福茂，从故宫保卫处技术科一名值班员，受命成为专事创办犬队的人员，故宫里人称“狗哥”或“狗队长”。他养的那些狗，常被唤做“犬侍卫”或“侍卫犬”。除人防、物防和技术防范之外，犬防已成故宫安防第四种力量。
第一只侍卫犬
常福茂是1979年进入故宫的，那年他20岁，成了故宫保卫处的一名守机员。
守机员每晚的工作是，坐守在隆宗门值班室里，守着故宫第二代监听机，聆听三大殿里的响动，就像守着一台音量调到最大，但没有任何节目的电视。
监听机里传出的，往往是黑暗中蝙蝠飞翔、家具开裂或老鼠啃咬的声响。对动物天生敏感的常福茂，日积月累，甚至总结出了太和殿上乌鸦活动的规律。
按照规定，机器发出大的响动，值班员必须到场复核，以防文物发生不测。每晚推开大门，常福茂都感觉心里发凉，尽管他曾师从著名查拳教练学过几年，拳脚功夫底子不错。
自幼喜欢养狗的他想到了狗。最初被他带进故宫的狗，是一条杂交德国黄黑牧羊犬，起名虎子。技术科科长默许了。
白天，虎子的活动区域是兆祥所临北城墙一百米左右的狭长空地。常福茂用木板给它搭了一个狗窝，收集值班室同志们的剩饭剩菜倒给它，然后打扫它的大小便。
晚上，那台误报率很高的监视器一旦有个风吹草动，值班人员就会拉上虎子出去。每当门一打开，虎子就会噌地先蹿进去。“当时也不懂驯犬，但带上它就觉得心里塌实。”常福茂说，“它跟大家一起值了5年多的班。”
那时候的北京禁止养狗。1987年4月，由于爱国卫生委员会的禁令，常福茂只得把虎子送给了一个铁哥们儿。临走时还留了一句话：“善待它啊，回头我一准儿回来看它。”
两个月之后的6月24日，正好在家休息的常福茂，听到步话机里的声音“乱了套”。他赶回故宫前，神武门已经戒严。
据《全国文物犯罪案例选编》记载，当天吉林人韩吉林切断报警装置，将放有奉天之印、皇后之宝等11件国宝的展柜挪开时被工作人员发现，逃离时被擒，后被判死刑。
十多天后盗宝事件渐趋平息，技术科的领导找到他：“院里同意养狗了，把原来那条牵回来吧。”
常福茂兴冲冲地赶到朋友家，不料，看到的却是一张紧绷在墙上的黑黄狗皮。虎子的生不逢时至今仍让常福茂耿耿于怀。
受命建立故宫犬队
获准养犬后，院里拿出5000元买了两条，副院长王树卿又从承德带回来两条，每条狗每天拨5元钱伙食费放在食堂，由常福茂负责喂养。
常福茂受命建立故宫犬队之初，现在的犬舍所在地还只是一片荒地，几经辗转，古建部的犬舍设计图终于出炉。如何使犬舍与故宫建筑风格融为一体，曾经让古建部的技术员们头疼了许久，他们拿着反复修改的图纸，常师傅在屁股后跟着，往国家文物局、北京市文物局和北京市规划局跑了至少七八次。忙活了一两年，一纸批复终于到达。当天，接到电话后，常福茂的第一反应是：这些狗终于能有个窝了，也算没白忙。
新犬舍花了近8万元，修建在现在的武英殿对面，有100平方米。犬舍落成后稍显沉寂。但此后更多狗的加入，以及他20岁的徒弟刘硕的加入，才让这里热闹了起来。
这个由师徒两人和16条来自3个国家的警犬组成的犬队，开始了故宫独立喂养、驯狗和犬巡的历史。这些警犬中有来自德国的牧羊犬、比利时的马林诺斯犬、德国的罗德维拉犬和英国的拉布拉多犬。它们出类拔萃、训练精良、血统纯正，不论从哪个方面看，由它们来担当故宫的“看门狗”都恰如其分。
北京市公安局和中国刑事警察学院总共一年半的学习，加上10多年的驯狗经验，使常师傅在北京的养狗圈子中小有名气，故宫里的大部分狗和训练用的扑咬衣、牛皮绳和牛皮狗口笼，都是朋友送的外国货。
由于没有专职的助驯员，常师傅和徒弟刘硕分别成为训练扑咬的假想敌，身上都是伤痕累累。经常被咬，他们获得了一个经验：被狗咬不要迅速处理伤口，否则它还会咬你。
故宫内刊《故宫人》中记录了常福茂说过的一句话：“驯狗就像烧一窑砖，今天火候大，明天火候小，就废了。”“狗成材的比例是五六万分之一，而故宫‘犬侍卫’的淘汰率也在百分之六十左右。”
侍卫犬的功勋
常福茂师徒二人不仅是16条狗的保姆、训练员，更是带狗执行安检的技术科巡逻员。犬队必须24小时有人值班，对讲机24小时保持开机状态。
犬队的工作有三个，突发事件、定点蹲守和日常安检。其中，日常安检是工作之重。一名游客，可以在故宫内看到警察、摄像机和报警器，但可能无法想像，偌大的故宫每天清馆时，如何保证清理到每一个角落。依照故宫的文物安防规定，白天，所有展厅内的文物安全由开放管理处负责。游客走后，每一展厅里的工作人员都要将自己所属区域的文物清点，并且搜查所有可能藏匿人或物的角落，连消防灭火器的把手、枯井深处和高大展柜的顶端都要一一清查。此后就是故宫犬队的安检。那些训练精良、凶悍异常的犬侍卫，将受命去寻找可能留在任何一个角落里的人。
在以往盗宝事件中，清馆不净是主要原因。上世纪70年代，曾有人藏匿故宫，偷走了食堂里的馒头。
尽管今天故宫的“技防”水平已今非昔比，在一级风险地点装有最先进的设备和至少三种复核手段，“人防”靠的是人海战术，“物防”上的铁栅栏、铁窗、防爆玻璃和铁柜早已加封加固或更新――但犬防，不止增添了一种新的防守措施，更关键的，犬的作用不是人、物与技术所能取代的。 2002年，一个连的兵力搜遍紫禁城寻不到某个人，最后，是侍卫犬雅戈，在隆宗门附近的一个土堆里找到了他。
（刘建设摘自2005年10月9日《新京报》，本刊有删改，杜凤宝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