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用工不规范,在自己的工厂、工地出了事故,不少老板、包工头就想赔钱私了。没想到,有一个四川汉子却利用了老板的这种心理,组建了一个“断指团”,唆使打工仔自残、诈财,在短短一年时间里,就策划了13起断指案件,获利70多万元!
恶念萌生,
“维权代言人”自残断指诈骗
现年37岁的李太山出生于四川省南部县一个贫寒农家。2004年春节过后,他跟随老乡来到深圳市宝安区松岗镇一个建筑工地做木工。因为能说会道,又很讲哥们义气,李太山很快成了老乡们的主心骨,别人有事都让他帮忙拿主意。2005年3月的一天,李太山的老乡谭建在工作中不小心被电锯锯断了左手大拇指的一节,虽然包工头杨老板出了两千元钱为谭建接活了大拇指,但他的大拇指却不能负重了。李太山出面帮谭建和杨老板谈判,硬是帮谭建讨回了3.9万元赔偿款,为此他也丢掉了工作。
事后,李太山进了另一个工地上班,但对老乡的事更上心了,尤其是老乡遇到工伤赔偿之类的事,他就会热情地跑去帮忙。为此,他还辗转结识了很多专门处理工伤事故的律师,掌握了很多工伤赔偿方面的法律知识。此后,李太山接连几次帮老乡讨回了公道,他自己也得到了数目不等的报酬,但他却成了包工头们的眼中刺,经常失业。不过,李太山并不担心,他心想,工地上的事故层出不穷,索性我就专门以此来赚取佣金。从那以后,他四处为工友们讨公道,俨然成了工友们的代言人。然而,李太山毕竟文化水平太低,又没有完全掌握专业法律知识,加上行事有点莽撞,好几次把事情搞砸了,很快工友们就不敢再找他办事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2005年12月,李太山的母亲被确诊为腹腔畸胎瘤,急需要5万元手术费。打工赚不到多少钱,母亲的病又不能耽搁,李太山心急如焚,走投无路的他突然想起一年前谭建因大拇指获赔的事,脑海里竟不由得冒出一个想法:如果我自断手指假装工伤,肯定能获得一笔赔偿款!而且他观察到,工地老板李旺是江苏人,胆子比较小,还给每个工人都买了意外险,所以他感觉“把握”很大!一开始,他也被这个荒唐想法吓着了,然而,这个念头却始终挥之不去。就在他犹豫不决时,妻子又打电话说母亲腹痛得在床上直打滚……李太山终于下定了决心。几天后的一个下午,他瞅着四周没人,咬牙把自己的右手大拇指伸到了电锯下――刹那间,血花四溅,他尖叫一声,痛得晕倒在地!事后,他被工友紧急送往宁波市人民医院救治。几天后,李太山的右大拇指被接活了。李太山以术后拇指功能无法预料,要求李旺给予8万元的赔偿……李旺不想惹麻烦,最终支付给了他4万元。加上借来的钱,李太山终于凑齐了5万元,把母亲送到南充市中心医院做了手术。
母亲康复后,为了尽快还债,2006年10月,李太山回到宁波原来的工地打工。有一次,两个老乡起了争执,李太山好心劝架,其中一个老乡居然开口就说:“别在这里充好人!小心我把你断指骗钱的事说出去……”老乡只是乱说一通,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李太山却慌了神,借口家里有事,找包工头结了账,离开宁波,去了上海。
然而,李太山到上海后,找到工作的第二天,就不小心把腿砸伤了。包工头张大尧是个身材魁梧的山东人,见他才干一天活就受了伤,便气愤地甩给他2000元辞退了他。李太山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幸亏老乡周文平、朱小海、李猛对他悉心照料。李太山感激地说:“兄弟们,等我伤好了,我一定讨回该得的赔偿,到时候再好好谢你们。”周文平劝他说:“你别惹事了,听说张大尧黑白两道都通,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三个月后,李太山的腿伤养好了,医疗费加生活费一共欠下了1万多元。他几次去找张大尧理论,结果反而被痛打了一顿。李太山非常愤恨,心想我过去自己断指,还能骗4万元钱,这次真的是工伤,却遭遇这种非人待遇,看来这个世道只有骗术才能行得通。加上年关将至,一些债主也催他还钱,他急得抓耳挠腮。
就在这时,李太山以前在深圳的一个安徽砀山县籍工友陈军突然辗转找到他借钱,说父亲患了肝硬化,急需3万元动手术。李太山想起过去自己遇到困难时,陈军曾袖手旁观,便冷淡地说我没钱。哪知,年仅20岁的陈军急得大哭起来,连声哀求说:“大哥,我走投无路了,你主意多,一定要帮我想想办法。”
看着陈军焦急的模样,李太山突然想到了自己曾试过的那个办法,便问陈军愿不愿意自残弄钱给父亲治病。陈军听后恐惧地说:“万一手指断了,又拿不到钱呢?”李太山连忙拍着胸脯打包票,说锯断大拇指后再接上,不会残疾,又能讨回4万元左右的赔偿,一举两得。为了说服陈军,他还把自己过去的秘密说了出来。见有活生生的成功例证,又急于给父亲筹钱看病,陈军最终同意了李太山的方案。
为保证万无一失,李太山说服了周文平、朱小海、李猛三个人,和自己一起干。接着,他对上海市的工伤伤残等级评定标准进行了研究。根据现行规定,大拇指功能占手功能的40%,如果大拇指被机器切除,可评六级伤残,若大拇指还有部分残根,则只能评为七级,两者的赔偿标准相差很多,六级伤残的最低赔偿为12万元,七级伤残只有5.2万元。以此类推,全指和部分断指的拇指接活后的补偿差距也很大。
2007年1月,李太山等五个人一起到浦东新区一个工地上打工。该工地包工头段铭盛很好说话,又急于赶工程,李太山就准备动手了。为达到最佳的赔偿效果,他特意利用午休时间,电锯旁无人,让周文平和朱小海扶着陈军的手,将其左手大拇指沿根部残忍地完全锯断了!事后,陈军痛得晕死过去,李太山和朱小海则四处“呼救”……很快,陈军被紧急送往附近的浦东区医院救治。然而,当医生询问大拇指下落时,李太山他们都表示因当时太着急,没留意。段铭盛连忙安排人四处寻找,却始终不见踪影,李太山等人说那天工地上刚好有只狗,肯定被狗叼走了……得知自己的拇指不见了,陈军放声大哭,但由于心里有鬼,只能吞下了这哑巴亏,最终成了“九指人”。
事后,段铭盛以双方没有按照国家规定签订劳动合同为由,提出以5万元与陈军“私了”。但李太山等四个人却“仗义执言”,出面为陈军打抱不平,最终段铭盛赔了10万元。李太山主动分了5万元给陈军,自己留了2万元,周文平等三人则每人1万元。拿着那5万元钱,陈军痛哭失声。李太山愧疚地说:“兄弟,第一次我们没经验,造成了你终生残疾。以后大哥再补偿你。”其实,陈军并不知道,这都是李太山事先安排好的,如果陈军的拇指接活了,最多只能拿4万元赔偿,付给陈军2万元,每人只能分5000元。于是,为了多拿赔偿,他指使李猛趁乱将陈军被锯掉的大拇指揣在口袋里,然后丢进了河中……
成立“断指团”,
“专业”策划集团操作
初战告捷!尝到甜头的李太山准备大干一场。通过欺骗、威逼等手段拉陈军入伙后,他又拉拢了几个老乡,组成了一个10人的“断指团”公司。成立“公司”后,李太山自封“老大”,不但制定了严密的规章制度,对手下分工也非常明确:由他担任“总策划”,周文平负责物色工地,朱小海负责“工伤事故”谈判,陈军负责寻找和游说断指人……由于组织严密,分工明确,在此后的两个月时间里,他们得手了3次,获利20多万元。
然而,2007年5月,他们再次在上海一个工地实施诈骗时,该工地老板却起了疑心,声称要报警。无奈,李太山只得放弃了索赔。可此时,手指已经锯断,而且那断指人是个小混混,威胁说如果自己拿不到钱就揭发他们。为防止暴露,李太山只得自掏腰包赔给了他4万元钱。
有了这次教训,李太山又根据以往经验,摸索出一套有效的“三部曲”:在选择断指人时,一般会选择急于用钱的打工汉,这些人在遭遇变故时苦于筹不到钱,很容易同意断指,断指时即便有差错,或赔偿数目未达要求,也容易摆平。其次会选择那些网上、车站等地为家人求助、乞讨医疗费的落难者,稍稍以赚大钱、赚快钱为诱饵,就能搞定。物色好断指人后,有专人对工地老板的社会关系进行考察,再安排人进去用摔伤胳膊等小伤进行试探,确定负责人是否好对付。前期工作准备就绪后,再对断指人进行“专业”培训,教会他如何准确地在木工电锯上把大拇指锯断。考虑到有的人下不了手,李太山还提前在工地上安插“内线”,助其一臂之力。拇指锯断后,再派专人假装成断指人的家属、律师,与工地负责人谈判,要求工地赔偿经济损失……
[ 2 ] 就这样,李太山等人利用上述“专业手段”,以上海为据点,在周围的浙江金华一个工地骗取赔偿款3.8万元,浙江象山和黄岩两工地诈骗赔偿款各9.2万元……短短半年时间内,他们就作案十余起,累计诈骗50多万元,李太山个人获利近20万元,除寄给家人外,他还在上海黄浦区租住了一套宽敞高档的房子,经常吃喝嫖赌。
2007年底,为方便作案,李太山又花6万元添置了一辆吉利轿车,还根据角色不同,为每个成员添置了各种名牌行头。在他的精心包装下,断指团的诈骗水平越来越高。
然而,随着诈骗次数的增加,难免出现各种麻烦。因此,李太山在一个城市作案一起,就火速离开。不仅如此,他还根据断指人的不同特点,对其进行了分类:对只求钱多、不在乎是否残疾的,事先就与其签订不再接植断指协议,断指后由专人负责将其断指隐藏,索取赔偿款后,分给其一半。对事先要求接活手指的,如果其胆小怕事,就采取欺瞒的手法,强行将其断指藏匿或砸烂,再用威胁等手段,多付给一点赔偿费了事;如果其态度强硬,就为其接活,但事先在其大拇指根部用圆珠笔画上圈,实际断指处每偏离圆圈1毫米,就扣掉1000元……由于准备工作做得充分,组织严密,尽管断指团在江浙一带频频作案,却始终没有被识破。
为了攫取更多钱财,李太山组织骨干成员不断翻新作案技巧,并采取各种方式剥削断指人的赔偿款。2008年2月,陈军在浙江杭州火车站物色到一个合适人选:17岁江西籍男孩黄磊,带着妹妹为身患乳腺癌晚期的母亲跪地乞讨,而其父两个月前又出了车祸。李太山先给了黄磊2000元钱,让他妹妹回老家给母亲治病。接着,便以赚大钱为诱饵将黄磊带到江苏昆山伺机作案。一个月后,黄磊“成功”锯掉了自己的右拇指,获得了8.5万元赔偿,但李太山一直以先替他“保管”为由,拖延支付黄磊该得的赔偿款。两个月后,黄磊的母亲去世了,李太山陪黄磊回老家,办理了丧事。就这样威逼利诱之下,李太山终于把黄磊培养成了自己的得力干将。
2008年4月,“断指团”又流窜到浙江慈溪市作案。很快,来自四川自贡的孪生兄弟黄飞、黄达进入了李太山的视线。他们俩刚满18岁,来慈溪市只有半年,一周前父亲突患心脏病,急需6万元钱动手术。李太山将他们哄骗到租住处,供其吃住。
在李太山的蛊惑下,兄弟俩终于动心了,并在李太山的安排下,实施了断指。由于他们坚持事后要接指,所以两人只得到了4万元钱,父亲的手术费尚有2万元缺口。对此,李太山居然唆使黄飞再次断指,说:“你们兄弟俩连6万元钱都凑不齐,算什么儿子!反正一次也是断,两次也是断,只要你们听我的,保证没事。”当黄飞同意后,李太山担心医生看出旧伤,不但指使人将其拇指藏匿,还安排人协助黄飞将其伤口往手掌方向推进,以免让医生看出破绽……虽然黄飞为父亲筹齐了医药费,但大拇指伤至手腕处,丧失了劳动能力,不得不加入了李太山团伙。
多行不义,
身陷囹圄悔已迟
然而,百密总有一疏。2008年5月初,“断指团”转移到了浙江绍兴,来自江西乐安县的19岁男孩丁俊,因家里欠了数万元债务,一心想赚大钱让父母享福,最终被“断指团”选中。5月8日,丁俊被安排到柯岩街道的乔波滑雪场工地做木工。由于他没做过木工,带他的汪师傅便让他打杂。对此,丁俊不胜其烦。5月11日中午12点多,一心想尽快结束工地生活的丁俊,决定提前一天实施断指。于是,他趁工友吃午饭之际,开动电锯,咬牙锯断了自己的左拇指!听到他的惨叫,工友们冲过来将他送到了附近的华宇医院。丁俊擅自行动,被锯的大拇指没有及时被毁掉,而是被木工班长用干净的纸包好送到了医院。
丁俊被切拇指的血管损坏较为严重,医生建议立即将其送往杭州的专科医院治疗,工地的负责人也表示同意,但却遭到了丁俊的拒绝。华宇医院只好给他做了拇指再接手术。手术第二天,断指出现了感染,医生建议实施拇指再造术,切下丁俊的一个脚趾,接到他的大拇指上。工地负责人当即表示愿意出这笔医疗费,但丁俊再次拒绝了。5月底,丁俊的大拇指彻底坏死,医生只得给他做了截指手术。6月13日,丁俊出院了,李太山立刻冒充丁俊的“叔叔”,带领一伙“亲戚”到工地谈判,要求按工伤给予赔偿10万元。工地负责人怕他们闹事影响工程进度,几番讨价还价后,最终支付了8.5万元赔偿金。
事后,工地上的很多人都觉得不对劲:大家都下班了,丁俊开电锯干什么?即便手指不小心被锯,当手和电锯接触的刹那,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手会自动回缩,因此木工被电锯,伤口一般会在手指的第一节,很少像丁俊那样整个大拇指连根都被锯掉的。而且丁俊拒绝救治大拇指的行为也很可疑……经过深思熟虑,乔波滑雪场工地负责人最终向绍兴县公安局柯桥派出所报了警。
绍兴县公安局介入调查后发现:李太山与丁俊之间并无亲属关系,这很可能是一起工伤诈骗案!6月底,绍兴县公安局组织警力在宁波市将李太山、丁俊等人抓捕归案。7月28日,绍兴县公安局成立了专案组,在全国范围内展开追捕行动。随后几个月,绍兴县警方分别在新疆、四川等地将其他犯罪嫌疑人一一抓获。2008年底,以李太山为首的18名犯罪嫌疑人全部落网。经查,李太山等人作案共计13余起,涉案金额70多万元。这是目前国内抓获人员最多、涉案范围最广的以工伤为名自残的团伙诈骗案,其中有8名是锯掉大拇指的“九指人”,最年轻的作案人还不到18岁。
2009年7月10日,浙江绍兴县人民法院对李太山断指诈骗案作出一审判决。最终,以诈骗罪判处李太山有期徒刑14年,剥夺政治权利4年,并处罚金人民币2万元;重要参与者有三人被处以12年有期徒刑;其他同案犯则被处以1年到6年不等的刑期。
(文中除李太山外人名皆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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