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韩文德，笔名撒玛尔罕，撒拉族，1968年生于青海循化县。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青海省诗歌创作委员会副主任、青海省诗歌学会常务理事。1987年以来在《中国作家》、《民族文学》、《诗选刊》、《星星诗刊》、《青海湖》、《绿风》等报刊发表诗歌500多首，已出版诗集《裸河》、《撒玛尔罕的鹰》。曾获青海省首届青年文学奖、全国邮电系统诗歌评奖一等奖。现居青海业余创作。
黄昏：三种断想
黄昏：我凝视晚霞炊烟和泉水
静静地凝视一滴血洗染的霞光
升腾着温暖的炊烟以及
纯粹清澈的泉水
我喜欢晚霞偎依天空，炊烟缭绕村庄
沁人心脾的泉水还和往常一样
静静地从家门前流过
而夜色下,西天的月亮升起之前
它们是三种断想：
是无数处女初恋的七次晕潮
是无数灵魂在村庄上空的七次盘旋
是一位虔诚的跪者最纯净的祈辞
断想：打碎的玻璃杯
我打碎的那只玻璃杯
它刚刚还置于枣红色的茶几上
它刚刚还暖暖地盛着茶水
它刚刚还暖暖地握在我手里
现在它碎了一地
到处都是愤怒伶俐的牙齿
很多年以前我也打碎过一只玻璃杯
记得祖母吃惊地跑过来
我的谎言碎了一地
无法捡拾拼接
永远地留下一道道裂痕
祖母叹息了一声
把碎片打扫干净不留任何痕迹
可是从那天起
童年记忆的伤口与此有关
情人流淌的眼泪与此有关
祖父的教诲和儿子的目光与此有关
时时想着玻璃碎片一样的语言
目光或者其他
突然从某个角落和阴暗处走出来
使心灵受到伤害
清晨：清真寺传来唤礼声
辽远宏亮深沉
清晨：青海高原侧耳聆听的人
看见地球另一端灯盏依次点燃
晨曦中祈辞盛开
那种触动心弦的呼唤
仿佛血液汹涌的回响
仿佛又回到很多年以前的早晨
听见了那熟悉得令人作泣的赞辞
那赞辞既不飞翔也不凝固
它就在我的血液里
它就在我体内的每个角落里洋溢着
就在唤醒我的那一瞬间
辽远宏亮深沉
在这黑与白交替的一刻
在光明驱走黑暗时聆听者紧皱眉宇的一刻
让每一只白鸽回到它起飞的地方
诗歌回到心灵的原点
我坐在黑暗里
有人向我招手有人踩着我的影子
有人向我微笑
有人的影子深深地刻入我的心脾
而我在黑暗中做梦
黑暗中我向招手的人致意
黑暗中不见一丝光亮
却像泉水般清晰地梦见一切
我依旧在黑暗中独自开花
声音
有些声音
像风一样吹来又被风吹散
像低吟的叶片落在了地上
像女人最微弱的暗泣
或者一个人低下头来沉入夜色的独语
像悄悄划过星空的一句诗
带着一种温润,朗诵了
却已经忘却
有些声音
像从高原卷来的罡风,是空着的
却容纳了整个高原,像一团火焰
包含一闪即逝的念头,一道目光
在难以承受的黑暗之中那么轻微
那么容易消失
有些声音像诞生的啼哭死亡的安详
像人生那样漫长
却是最短暂的吹拂
有些声音从寂静的核心发出
用双手或者目光捧回的
却是破碎溅落和闪烁
顺着声音追溯是谁是怎样的一只手
一双怎样的眼睛
诠释这一切
清晨五点钟
清晨五点钟西部的黎明黑得像眼睛
时间与失眠纠缠着
秋天正被冷风带走
五股冷意从窗外袭来
五种念头在骨子里滋长
五段颂词在嘴角涌动
许多影子在我的梦里出现
秋天是我最终的幻想
秋风把最后的一片树叶还给了大地
我沿着五点钟的河边
寻找被秋风吹走的那片叶子
我沿着黄河沙滩追寻
而时间没有走错方向
最终看见岸边伫立的树
是清晨五点钟的伤痕
此刻
此刻，端坐在镜子面前
自己的面容多么憔悴
我想到了黎明前的婴啼，或者黄昏的葬礼
那微弱颤动着的心灵，被黑暗覆盖着
仿佛漫天乌云，倾满我的身体
谁能够在远方看见我内心的光芒
比黑暗更黑，比命运更沉重
比高悬在梦中的花园更加迷茫
其实生命是什么，只要一滴泪
就能戳穿它，只要一丝风就能吹干它
最终的那天，谁来安抚我
谁在我冰冷的身边撕心裂肺地哭
谁还能看见或者触摸到
我过去的爱或者恨，以及无法再现的时光
此刻，时针正好指向零点
黄河以南的小镇
黄河以南的小镇，我独自醒来
那天早晨我感觉到了自己血管里的响声
流了一夜的黄河静静地躺着
那样轻，又那样近
水流走了
而我的衰老没有一点点声音
很多年前，我每天早晨五点起床
摸着黑去河边看水流动
天亮了心就静下来
许多花朵在露水中那么娇艳
而现在，早晨的五点是一段长长的空虚
像乌鸦染黑了眼睛
除了黑色还是黑色
还有多少个五点钟在窗外飞逝
我裹紧被子，用最简单的词语
记下了这个早晨，在所有的五点钟之外
责任编辑 陈 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