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本文依据《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六）·天子建州》这一战国时期的珍贵出土文献资料，通过对先秦礼制的分析，探究周代社会的等级制度与等级观念。 关键词：《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简》； 《天子建州》； 社会等级； 礼制
《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六）·天子建州》为儒家文献，所记主要涉及礼制，其中有些内容可以再今本大、小戴《礼记》中见到相似记载，从其内容和篇章结构分析，正是前人所说的“礼家杂记”。《天子建州》甲乙两本，由曹锦炎先生整理、注释，以下称整理者。笔者首先参考整理者和相关简帛学者的意见，释出通行释文：凡天子建之以州，邦君建之以都，大夫建之以里，士建之以室。凡天子七世，邦君五世，大夫三世，士二世。士象大夫之位，身不免；大夫象邦君之位，身不免；邦君象天子之位，身不免。礼者，义之兄也。礼之于宗庙也，不精为精，不美为美。义反之，精为不精，美为不美。故无礼大废，无义大孽。刑，纯用情，邦丧；纯用物，邦丧。必中情以丽于物，几杀而邦正。文阴而武阳，信文得事，信武得田。文德治，武德伐，文生武杀。日月得其辅，相之以玉斗，仇雠残亡。乐尹行身和二：一喜一怒。天子坐以矩，食以宜，立以悬，行以绳。视侯量，寡还身。诸侯食同状，视百正，寡还肩。与卿大夫同止度。士视之以恒，寡还面。不可以不闻止度，民之仪也。凡天子歆气，邦君食浊，大夫承荐，士受余。天子四辟筵席，邦君三辟，大夫二辟，士一辟。事鬼则行敬，怀民则以德，断刑则以哀。朝不语内，工不语战。在道不语匿，处政不语乐，尊俎不制事，
聚众不语怨，男女不语离，朋友不语分，临食不语恶。临兆不言乱，不言侵，不言灭，不言拔，不言短，故龟有五忌。临城不言毁，观邦不言丧。故见禓而为之行祈，见窔而为之内。时言而世行，因德而为之制，是谓中不违。所不学于师者三：强行、中敏、信言，此所不学于师也。
《天子建州》是一篇以阐述“礼制”为主的简文，内容与今本《礼记》多有联系。遵循此种礼制的主体为当时统治阶层。简文中多次提及“天子”、“邦君”、“大夫”、“士”，这是从高到低的四个等级概念。正如整理者所言，古代以君权为神授，“天子”即君主；邦君，指一国之君，即诸侯；“大夫”即“卿大夫”，等级低于诸侯，而“士”则是最基层的统治者。从《天子建州》一篇简文看周代社会，最明显的当属森严的等级制度。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统辖区域与统治者等级严格对应。甲本1号简有“凡天子建之以州，邦君建之以都，大夫建之以里，士建之以室”中。《广雅》：“州，国也”，中国古地方行政区划名。相传禹治水后，分其领域为九州岛。“都”，即邦国的都城，国都，《释名》：“国都曰都，都者，国君所居，人所都会也”。诸葛亮《出师表》：“兴复汉室，还于旧都”，《三国志·吴主传》：“秋九月，权迁都建业”，柳永《雨霖铃》：“都门帐饮无绪”，“都”皆此类用法。《周礼·地官·遂人》：“五家为邻，五邻为里”，郑玄注：“二十五家为里”，这里的“家”即“室”。可见，统治者的等级身份与其统领的地方行政组织大小是严格对应的。
二，祭祖的世数与统治者等级严格对应。甲本1-3号简有“凡天子七世，邦君五世，大夫三世，士二世。士象大夫之位，身不免；大夫象邦君之位，身不免；邦君象天子之位，身不免。” “象”本作“为”，陈伟先生改为“象”，仿效义。[3]刘洪涛先生认为：“‘位’应指宗庙的昭穆之位。按照礼制，‘天子七世’，就有七代先祖的牌位；‘邦君五世’，就有五代先祖的牌位；‘大夫三世’，就有三代先祖的牌位；‘士二世’，就有两代先祖牌的位；不得逾越。‘士为大夫之位’者，就是士不按礼制规定为两代先祖的牌位，而为大夫级别的三代先祖的牌位（包括更高的）。这是违反礼制的僭越行为，犯了死罪，其身将不免。其他类推。”[2]这就是不同等级统治者拥有昭穆牌位世数的区别以及逾越牌位世数的后果。
三，飨宴标准与统治者等级严格对应。甲本8号简有“天子歆气，邦君食浊，大夫承荐，士受余。”曹建墩先生在《上博简〈天子建州〉与周代的飨礼》一文结语时指出：“天子至尊德厚，歆享食物之馨香气嗅；诸侯卑抑，德下天子，则礼节性地食用俎实、脯醢等‘亵味’；大夫在受献时有脯醢之荐，而无牲体之俎；至于士，由于地位卑下，则馂尊者之‘食余’。”[12]此为膳食之区别。“天子四辟筵席，邦君三辟，大夫二辟，士一辟。”整理者指出，“天子四辟筵席”指天子用四层迭加的筵席，即“四重竹席”，邦君、大夫、士依次递减，此为飨宴礼仪标准的区别。
四，仪态举止与统治者等级严格对应。甲本6-8号简“天子坐以矩，食以宜，立以悬，行以绳。视侯量，寡还身。诸侯食同状，视百正，寡还肩。与卿大夫同止度。士视之以恒，寡还面。”第一个不同在于“礼”对统治者可视范围的规范。《礼记·曲礼下》：“天子视不上于袷，不下于带。国（邦）君绥视。大夫衡视。士视五步。”根据简文，天子视侯量，诸侯、大夫视百正，士视之以恒，可见随着官职的降低，“礼”对其可视的范围就禁锢得越小。第二个不同在于“礼”对统治者身姿活动范围的规范。根据简文，天子寡还身，诸侯、大夫寡还肩，士寡还面。《说文》：“寡，少也。”《尔雅·释言》：“还，返也。”由此，“寡还身”即“少回身”，“寡还面”即“少回头”。可见，随着官职的降低，“礼”对统治者的身姿要求也越来越苛刻。居于高位，则相对不必受过多的仪态举止规范，反之则需谨小慎微，这也体现出森严的等级化差异。
此外，通过对《天子建州》文本分析，还可认识战国时期祭祀、占卜和日常社会生活等方面的礼制。这些看似与社会等级并无多大联系，但实质上祭祀、占卜或日常社会生活中的忌讳，反映出崇拜祖先、崇拜神明的思想。哪怕是天子也要祭祖、祭神，实质上就是以祖先为大、以神明为大。可以说，祖先和神明在等级划分上比天子的地位还要高。
甲本3-4号简载关于祭祀的礼制有：“礼者，义之兄也。礼之于尸庙也，不精为精，不媺为媺。义反之，精为不精，媺为不媺。故亡礼大废，亡义大诮”一句：“尸庙”应为“宗庙”，“亡”通“无”，“诮”字刘洪涛先生释为“孽”，可从。释读上，刘洪涛先生释为“不情为情，不美为美”，陈伟先生和裘锡圭先生主张释为“不精为精，不美为美”，笔者认为应释为“不精为精，不美为美”。从文义上看，文中第一句便强调礼义并重，心中有义，礼轻依旧可以义重；心中无义，礼重也无济于事。故“不精为精，不美为美”与“精为不精，美为不美”是两个相反的概念，不同的出发点，造就不同的后果。同时，简文也阐述了“礼轻”和“无礼”的区别，“有义而礼轻”即“不精为精，不美为美”；“有义而无礼”即“无礼大废”。下文“型（刑），屯（纯）用青（情），邦丧；屯（纯）用勿（物），邦芒（丧）”更进一步说明在祭祀的方法及形式上，必须有礼有义——“无礼”即“纯用情”，会导致“邦丧”；“无义”即“纯用物”，依然会导致“邦丧”。这里的“型”，整理者认为读为“刑”，但并不是指“刑罚”，“刑与形同”，文章并未偏离讨论礼制的范畴，“型”义为“形式”，这里依然强调礼义并重这种祭祀形式的重要性。“必中情以丽于物，几杀而邦正”中“情以丽于物”义指祭祀祖先时祭祀者的真情实感比华丽的贡品更为重要，这与上文的“无礼大废，无义大孽”相呼应。“无礼大废”顶多指徒劳无功，而“无义大孽”则要在程度上比“无礼大废”严重许多。这里的“几杀”虽然是指“精杀、少杀”，但笔者认为与刑罚无关联。“几杀”指“少杀祭祀用的牲畜”，或指“少进行人牲”。人牲自东周时期逐渐衰落，但不可排除其可能性。所以，这里“几杀”的目的是牺牲，从而祭拜神明。如果大量牺牲人或牲畜，势必导致浪费和混乱，从而危及统治者的利益，因而“几杀”有利于当时的社会稳定，有利于“邦正”，即“国治”。
甲本11号简载关于占卜时的礼制有：“临兆不言乱，不言侵，不言灭，不言拔，不言短，故龟有五忌。”从人们怕犯此五类禁忌，即可看出周代社会人们对神的敬重。甲本12号简“见禓而为之行祈，见窔而为之内”则体现了周代社会人们对鬼的敬重。《荀子·非十二子》：“奥窔之间，簟席之上，敛然圣王之文章具焉。” 杨倞注：“西南隅谓之奥；东南隅谓之窔。言不出室堂之内也。”而“禓”字古代指强鬼，即死于非命之鬼。“见禓而为之行祈”即为此类强鬼祈福，体现了周代社会以死者为大的思想。 综上，《天子建州》文本所载周代礼制相关资料，多方面、多角度地展示了封建社会等级制度的特点和周人的等级观念，《天子建州》作为战国楚简，为后人研究先秦礼学和先秦社会提供了宝贵的资料。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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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熊牧 （1986.4-），男，安徽合肥人，安徽大学2010级历史历史文献学在读研究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