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关键词：困惑与解惑 当播音专业的村官大侠在村里广播新闻受挫时，她遭遇了所有村官都会遇到的纠结：我一学播音的，在这里到底能干吗？如何寻找自我认同？在自我开解无法释怀时，她选择与其他村官交流，这让她看到了一些生动而有力量的东西。针对这个困惑我们特意编发袁岳两篇文章，一篇解职业与专业之惑，另一文解如何为民服务之惑。
调查被拒，广播被毙
当村官快半年，从最初的新鲜激动慢慢回归现实，触摸纠结。这纠结缘于一种情绪，就是无论我如何努力都很难在工作中找到自我认同。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一个毕业生都会遇到同样的问题，作为当初信誓旦旦决定在农村挥洒青春此刻却有些沮丧的大学生村官，我是有些失望，对自己失望。
10月，因为工作需要，我们这批特殊的部队又被从政府调回了各自所在的村子，开始配合当地政府进行入户调查、登记录入的工作。早上九点出门，敲开一户户村民的门，询问同样的信息：姓名，年龄，身份证号，家里几口人什么情况家宅几亩、田地收成等等，最后再拍几张照片，户主、家人都得出镜留档。我所在的村子有五百户这样的人家，每天重复同样的问题，面对同样的疑惑不厌其烦地解答，有些时候，村民不解，有情绪直接发泄：“我们不是犯人，凭什么天天来调查我们？”“我们有什么义务接受政府询问？”“拍照给钱么？干嘛非得要求拍照？”这些问题像一颗颗定时炸弹，随时有可能让工作陷入停滞状态。有些所谓“钉子户”干脆紧闭大门，好说歹说，就是不开门，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压根儿不搭理。几天下来，收效甚微，进展缓慢。
手边的工作，依旧是繁琐而无意义的重复，白天入户走访，傍晚进入指定系统把采集的信息录入，身体极度疲惫脑袋一片空白。我看到手指在键盘上飞快舞动，却不知道自己输入的是什么，失误不断又反复重来，耽误进度拖累同事，又觉得内疚更加自责，如此恶性循环，我对自己的状态极度不满，却又苦于难以发泄。
不仅如此，之前规划好准备实施的许多项目也都因为现实原因被扼杀在萌芽状态，我以为自己所学播音专业，可以开办农村广播，为村民播报一些有实质性的信息，请一些专家普及农业知识，早上六点钟当我把广播切到新闻频道，还没十分钟，就有村民来制止，说家里有小孩，大喇叭扰了孩子休息一直在哭，接着陆续有人来告状，他们认为广播是用来喊“大事”的，所谓大事就是跟自己有密切关系的信息。所以，像“国家大事”这种高高在上的新闻类事件，是不该被用大喇叭喊出来的。上个月，我们联系医科大学的同学，来给村民做义务体检普及健康知识，宣传工作作了一周，来的人仍然寥寥无几，也都是冲发放的小礼品而来。没办法，只好带着一队人去了幼儿园，健康讲座变成了幼儿护理。
原来村官也可当义务家教
许是数日来心情郁结所致，在一个周末的晚上，突然发起了高烧，并且持续不退，在医院一住就是一个礼拜。生病的时候，人的节奏会慢下来，静下来想一些问题。我是困惑的，因为无论如何我都无法从工作中获取自我认同和自我肯定，我对自己的失望来自于一事无成的恐惧。我在想，当初的选择是不是错了？或者这个工作原本就不太适合这样一个理想主义的我？！翻看报名那天，书记在动员大会上的讲话，我记下的一行字：“你们会用生命中不太长的时间，经历一段意义非凡的岁月。你们会比别人更加了解一个真实的中国，中国的农村，和农民。当你碰到困难的时候，你要告诉自己，这就是农村，这就是农民，生活环境造就了他们待人处事的方式，要站在他们的立场上想问题，这样你才能理解他们，对他们有耐心。”入职两个月后，再想这段话，好像有了更深的意味……
病中，有同伴前来探望，我问：“你是如何调解这内心的矛盾？他给我讲了一件事，他在走访的时候，进入一户人家询问调查信息，户主不理他，说忙着给孩子辅导作业，他在旁边等了好长一段时间，户主都没给孩子解答完一道题，他就主动要求去帮忙，三下五除二孩子这作业就写完了。他说，户主的态度自然大变，不仅户主自己积极配合，并且动员左邻右舍亲戚朋友都来配合他工作。之后，他下班没事儿就给这个孩子补数学，这孩子又叫了两个班上的同学也一起补习功课。他说：“我没有你那么大的宏心壮志，想要改变什么，那个孩子成绩提高一点，他爸能高兴一些，我就觉得挺有价值。”我一脸惊愕，原来村官也可以当义务家教用的？！
某天，一个同伴过生日，招呼大家同去庆贺。我们去的时候，她已经一个人忙活了一个下午，桌子上满满当当的饭菜都是她亲手烹制的。谁能想到，三个月前，她还是某名校化学系的研究生，在各种瓶瓶罐罐的药水中获得专业的认同和快乐，几乎两耳不闻窗外事。其实，那饭不算美味，但我记住了她在描述自己做饭过程的时候，那张神采飞扬的脸。饭后，我问她，你靠什么在这个几乎跟专业和过去脱节的环境里寻求精神的寄托和对自己的肯定？她想了一会儿，憋出三个字：“不知道。”然后，我感觉空气似乎凝滞了，我们就那样沉默地坐着……过了很久，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兴奋地告诉我：“经过我一个星期的失败经验，终于掌握了炖一锅鸡汤，该倒多少水，还有火候大概是个什么情况……还有盐和味精的比例大概是2：3，溶解在7g什么水里……”我在想，她大概把柴米油盐当作了化学药品，勾勾兑兑，拼凑成五花八门的菜，味觉已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个过程让她获得安慰。不过，我相信，用不了多久，她一定能够烹制出色香味俱全的饭菜，那个时候，大伙儿的赞赏大概会让她比现在更快乐。
要说真的改变农村面貌，也有实实在在能改变现状的村官。邻村的大哥，比我们早来两年，任职期间，开办了自己的旅游公司，把当地农业特色打造成了旅游产品，带领全村人致富，每户每年的收入都比原来翻了一倍！这是老百姓看得到的实惠，也是他们需要的价值。对这位大哥的业绩，我是由衷地赞叹，忙完了这段，真想去会会他，我想，他一定也有过我现在的困惑……
责任编辑：方丹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