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小说《泥水河》是日本作家宫本辉的成名作和代表作。这部作品是从儿童的角度看大人的世界,通过描述几个少年在成长过程中所遭遇的坎坷,揭示了不合理的社会现象。此外,为烘托作品的悲剧主题,作者还巧妙地运用象征艺术方法,描绘了战后日本普通民众的困苦生活,表达了对社会和人生命运的深刻思考。笔者试图分析该作品中的几个相关场景和舞台道具的意义,深入探究其象征艺术手法的作用。
关键词:宫本辉 《泥水河》 象征艺术 暴风雨 鲤鱼怪物
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识码:A
小说《泥水河》是日本当代著名作家宫本辉的成名作和最重要的代表作。该书以日本战败十年后的大阪为作品舞台,叙述了居住在安治河岸边的少年板仓信雄与旧船人家的少年松本喜一短暂交往的故事。作者通过这些人物的喜怒哀乐与悲欢离合,描绘了一幅战后日本平民社会的世相图。另外,在该作品中,还出现了几个特殊的作品场景和舞台道具,比如“暴风雨”、“鲤鱼怪物”、“河川”和“漂流物”等。笔者抽出其中的有关片段,来探究一下作者是如何运用象征艺术表现手法来烘托作品主题的。
一 “暴风雨”的象征意义
“象征”是指借用具体事物表示抽象的观念。“象征性”是以表面的物象暗示本质性的内容。比如,“象征剧”是用象征性手法暗示人生各种意义的戏剧;“象征主义”则是文学和艺术的一种倾向,19世纪后半叶,主要在法国诗歌中显现其显著特征,给近代、现代乃至当代的世界文学以深刻的根本性的影响。
“象征”是象征派艺术家们首先使用的艺术方法。作为一种流派的象征主义,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就已衰落。现在重提这一话题,似乎老调重弹,但作为一种艺术手法所使用的象征手法,则是各流派都会普遍使用的。我们可以将其解释为用某种具体的事物,来作为一种事物、感情、思想或观念的代表,它所强调的是象征和暗示。这在当代文学的场合中仍具有一定的现实意义。
近代以来,象征的艺术方法对日本文学也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我们从宫本辉的《泥水河》里仍能体味出这种艺术方法的射程。宫本辉在创作小说时,往往将风景和自然现象与作品情节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有意识地将风景和自然现象揉进出场人物之间或某个作品事件之中。此时的风景和自然现象,不仅仅是一种装饰或陪衬,它作为艺术手段,具有了先期预警的意义。以表象上的自然现象,暗指人间社会的故事和变迁。以狂风、暴雨等来烘托作品的气氛,将其作为一种旁证资料,制造作品的高潮,起到了加强作品情节的作用。毋庸置疑,他的《泥水河》也是一部这样的作品。
主人公少年信雄,在亲历了马车夫的死亡之后,与另类的朋友喜一不期而遇。他们的邂逅好像是上天安排好的。因为喜一是伴随着台风和大雨的到来而来到信雄面前的。天空中阴云密布,风卷细雨。同时“在细细的雨丝中,草团、破木箱的残骸在路面上飞速地滑动着”。“台风即将来临。居民们将所有的窗户都钉上了木板,在屋里猫着腰等待着”。
喜一站在马车夫留下的货车面前,凝视着货车上装载的铁屑。信雄从自家的窗口,偶然发现了街上的喜一并对这个莫名其妙的少年产生了兴趣。他窥视着这个不速之客的背影,紧盯着他的动向,猜测着他的意图。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信雄躲过爸爸妈妈的视线,偷偷地走下楼梯来到街上,逐渐地靠近喜一”,不由自主地跟在他的后面。
一场台风即将来临。对于信雄的生活来说,喜一就好比台风的尖兵或暴风雨的前兆而进入了他的世界。喜一的突然出现,预示了牵扯到信雄个人和家庭生活的“人生的暴风雨”即将来临。“那个少年站在灰色的路旁,信雄看着他,就感到自己被他给套了过去”。这句台词说的是:从那以后,信雄与这个外来的孩子之间必将产生某种瓜葛。“此时的信雄,毫不介意风吹雨打,好像被一种看不见的东西吸引似地走向喜一”。这充分证明,是一种超越自然条件的、非人力所能及的神秘力量,在驱使着信雄一步步地走向喜一的世界。
与台风一起出场的喜一相当于一个向导,这个向导的使命是带领着信雄通往昏暗的作品世界,并将信雄席卷到一系列作品事件和人际关系的波澜之中。或许是人生命运的安排,信雄不得不履行社会见习的任务,并在成长的过程中经历苦恼、彷徨和徘徊,渐次转变、成长为一个感情厚重的少年。这里的“暴风雨”具有强烈的象征性,起到了暗示故事开端的作用。
二 “鲤鱼怪物”的象征意义
在西方著名作家的作品中,象征艺术手段被广泛使用。譬如,美国现代派剧作家奥尼尔的《毛猿》就是如此。该作品用“毛猿”来象征美国现代产业工人的非人的、异化的境遇。再如,最具典型象征意义的是美国作家海明威的《老人与海》。这篇名作也是用象征手法写成的,它象征了人类充满曲折而又总得搏斗的命运。其中的老人、他的梦、小孩、乃至大海等,都是具有象征性意义的。
古今中外的文学家们,不仅把自然现象与故事情节紧密结合在一起,而且还将自然物揉进人际关系和作品事件之中。出现在作品中的动植物,特别是动物,已经不是单一性的动物,而是具有某种象征性意义的动物。为表现主题,让鸟兽、家畜、怪物出演重要的角色,演绎作者的某种思想理念。明里托出的是自然景物,暗里寓意人世间的沧海桑田。
在宫本辉《泥水河》的开头、中间和结尾,三次出现“鲤鱼怪物”的话题,特别是第一次和第三次的突出描述,其所表达的象征意义非常之强烈。比如,在暴风雨中,喜一结识了信雄,把泥水河里有个巨大鲤鱼的“秘密”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他。信雄看到那条鲤鱼后吃惊不小,十分相信喜一说的话,认定它真是水中的怪物。“浅墨色的巨大鲤鱼好似为了被大雨拍打才浮上水面的,它在那里慢慢地划着圆圈”。“实际上,这条鲤鱼有信雄的身高这么长。一片一片的鱼鳞好像被绣上了红线,从肥大的身体底部,发出一种奇异的光色”。以怪物形象出场的鲤鱼,不只是一般的鲤鱼,它是寓意着喜一全家命运的一个道具。
在小说的末尾,这条鲤鱼怪物又一次被强调描述。信雄的爸妈突然发现喜一家住的破船正在被拖走。在妈妈的催促下,信雄跑去想跟喜一道个别。他又意外地看到了那条巨大的鲤鱼正尾随在喜一家的破船后面。他沿着河岸,一面追赶破船一面大声地呼喊:“喜子,喜子!有怪物!真的有个怪物跟在你们的后边”。“他眼睁睁地看到,那条鲤鱼怪物紧紧地贴在那条破船的后边,悠扬自在地畅游在泛着黄泥的河水里”。
近似哭泣的信雄追赶喜一家的破船,目的是想把鲤鱼怪物的事情告诉喜一。他是个孩童,但他已然感到喜一家的苦难和不幸。虽无其它好办法,但仍希望以某种形式来帮助这位短暂交往过的朋友,至少要提醒他避开鲤鱼怪物的纠缠和作祟。然而,信雄的努力是没有结果的,其方法也是苍白无力的,因为喜一与他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的人。
喜一家的破船犹如一条无人船,杳无音信。残酷现实使然,喜一无法回答信雄的呼唤。“那只小船行进在耀眼的河面中间”的这一表现,寓意着喜一家去往前途未卜的世界且被困苦生活所套牢的天定命运。巡逻船从前面拽,鲤鱼怪物紧随其后,这些都象征着喜一母子一方面被社会现实所驱使,另一方面又被命运所捉弄,不能掌握自身的命运,无法逃脱苦难。
喜一的爸爸战伤而死,母亲为生活而卖身。喜一已经8岁却仍不能上学,整日一副贫寒模样游荡在大街上。一家人居无定所,食不果腹,屈身破船;沿河流浪,遭人白眼,饱尝心酸。母弱子幼,丝毫找不到摆脱这种命运的方法。辛酸的境遇缠绕着母子三人,正好比鲤鱼怪物跟在船后一样。如前所述,《泥水河》中的“鲤鱼怪物”这一道具,暗示着作品悲剧人物的命运,而从艺术方法的角度上看,它又最直截地起到了象征的作用。
三 “河川”与“漂流物”
象征是小说创作的艺术手段之一,它被宫本辉作为委婉的表现方式来使用。如果说,他笔下的风景和自然物是其具象的存在,那么,此处的象征就是一种抽象的方法,是为表达其思想理念而服务的工具。因此,它在塑造人物形象和烘托作品气氛上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有时候在婉转表达作家的思想感情上也是不可或缺的。
在宫本辉的《泥水河》中,除去“暴风雨”和“鲤鱼怪”之外,作者还以“河川”即“泥水河”来象征着出场人物的前途未卜性以及人生道路上所遇灾难的不可抗力。例如,在小说的开头处、第二自然段里,描述了安治川河面的景况。紧接着,作者将河流与大海连接起来。随着作品故事的展开,少年信雄看到了别样的人间世态,心中疑惑不解,连对身边的河川都起了疑心。“……信雄把视线移向河里,他感到有生以来每天都流过自己身边的黄土色的河流,为什么今天这么肮脏,……”。
在该作品中,有几十处提到了河流的话题。“泥水河”的形象在作品之中可谓随处可见。作者所描述的安治川等河流滔滔不绝地流过大阪市郊,涌入浩瀚无际的大海。作者用浑浊泛黄的河水,象征性地表现了人生道路的坎坷不平,暗示了小说的悲剧主题。
此外,作者还用河流里的“漂流物”形容到处流浪的喜一母子,表达了一定的象征意义。河水上“漂浮着草团、烂水果,慢悠悠地流淌着……”。“交织在一处的污物撞击着桥墩、打着漩涡”。“台风过后,顺河而下漂来无数个意想不到的东西,诸如草垫子和窗户框子,还有装在框子里原封未动的油画和木制家具什么的”。从艺术的角度来看,这些应该是具有象征意义的描写。
按常理来说,一家的家长因国事而亡,国家应该对遗孀和家属采取措施予以抚恤。但是从作品的描述来看,日本的各级政府对喜一母子未采取任何妥善的保护措施,社会救济机构也未伸出援手。他们被国家遗忘,被社会抛弃,被周围的人们所鄙视。他们的存在正像漂浮在河里的草团、破木板、烂水果,被看成是污物和垃圾。
人世间就像这条污浊的河流一样,而喜一家的小船又与河里的污物无异。作者将小船与河里污物垃圾摆放在一起,是想说明贫苦百姓已被无情地物化掉,使其湮没在人间社会的汪洋大海里。喜一母子的生活漂泊不定,其人生样态却无法改变。在婉曲表现有失公允的社会和不幸的人生命运的问题上,“河川”与“漂流物”的写法也具有暗示性和象征性。
四 结语
象征艺术表现手法多见于文学作品中,因为其在表现主题思想上是很有必要的。在宫本辉的作品中,主人公或其他人物出场的时候,往往会有特殊的风景、场景和自然物作为前提或同时出现。这已经形成其作品的一个性向特点。人生命运等抽象事物是无形的,以有形的现象和物体(具象)来加以表现,乃是一种颇为融洽的艺术方法。
在小说《泥水河》中出现的“暴风雨”、“鲤鱼怪物”、“河川”和“漂流物”等,这些作品场景和舞台道具以组合的形式出现,它们都与作品人物形象的塑造和故事的悲剧性主题、乃至整个作品世界密切相关。这其中,作为连结作品主要舞台的孩童之间的交往和社会底层民众艰难生活这两个世界的纽带――“暴风雨”与“鲤鱼怪物”,起着极为重要的作用。另外,作为暗示命运乃至与作品的展开至关重要的“河川”与“漂流物”,也得到了充分的描写。可见作品中的这种场景和舞台道具,也起到了其它物件所不具备的极有特色的功效。
参考文献:
[1] 宫本辉:《萤川》(《泥水河》并收),角川文库,1990年版。
[2] 上海译文出版社编译:《日汉大辞典》,上海世纪出版集团、上海译文出版社,2002年版。
[3] 赵瀛:《西方现代派文学概述》,李容贞等主编:《语言文学研究概论》,天津教育出版社,1987年版。
[4] 欧内斯特・海明威,杨文贵译:《老人与海》,广州出版社,2007年版。
作者简介:
刘家鑫,男,1958―,天津市人,博士,副教授,研究方向:日本当代文学、日本近现代史,工作单位:天津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
刘彩霞,女,1983―,湖南涟源人,硕士,助教,研究方向:日语语言学、日本当代文学,工作单位:河北工业大学外国语学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