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印寺 我在岸边睡觉 蜥蜴在落叶中觅食 一条红鲤鱼贴着水面 轻轻地游着 我在水中散步 有人在岸上小憩 一只蜥蜴在树荫的落叶中
凝立不动
我在落叶中觅食
鲤鱼在水中穿行
一个少年在落日中
进入了梦乡
广陵散
村庄离竹林七十步，竹林离溪沟两百三十步。
这是一千七百五十年后的深夜。
我喝了足够多的酒，做好了死去的准备。
月光散下来，你披着猛虎的皮，从山上飞奔而下。
在周身的光辉中，你一步步向我逼近。
我听到远处传来琴声。
水从地底流过，心脏静静地将血泵上头颅。
悖论
我没出门并不代表
我没有到处溜达
你相信么
我曾见过月朗星稀的清晨
和溯流而上的潮水
我还见过幽暗的地底中
开出的花朵
当然这都没什么
悄无声息才是最终的结局
就像此时 你推开窗
看见落叶徐徐覆满深秋的街道
这场安静的葬礼 你绝不会期望任何人出现
黑皮书
总有一天你会放弃
像一头垂死的象
在荒原轻轻摊开身体
总有一天你会忏悔
顶着疲惫的白发
一个人坐在夕阳中的藤椅上
总有一天你会惊慌失措
在午夜醒来 看见漫无边际的黑
总有一天你会哭泣 形若稚童
总有一天 你会绝望 深深地绝望
总有一天 你会发疯 在沉思中发疯
总有一天 你会离开妻子
总有一天 你会烧了房子
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 万物消隐
海水缓缓退却
一切回归到它自身
你如一朵野菊花缓缓合拢
除了凋零 再没有留下什么
朝露
昨天我怀疑世界 今天我
提着酒瓶 在去往疯人院的路上
我想念的人备完了课 推开黄昏中的窗户
她仍然没有原谅我
黎明来自山上
月亮缓缓移动
城市安静地匍匐着
小路从城内钻出 向北
越来越淡 隐入了树林
我半躺在床上 侧耳倾听
晨露越过树梢 从山上席卷而来
清平调
忘了是什么时候了
我坐在高高的台子上宣讲经文
台下听众三千 他们也盘着腿
呆头呆脑地坐着
你远远的
从对面小河里直起腰
拿着捶衣服的棒槌
突然捂住嘴巴笑起来
你看见了我被风吹歪的高帽子
悲剧的诞生
他有五种构成
暴戾 冲动 软弱 绝望 和犹豫不决
他有三种表象
沉默 过度的欢快
和微弱的疯狂
他有两种身份
哑巴和钟表匠
他有一种命运
永无休止的流放
他出生 进入
一群人的身体
并在他们死去时醒来
天堂此时
八十年代初的早春
巴勒斯坦女婴艾希赫
诞生在约旦河边的毡房里
没过多久 小男孩哈里
在两百公里外的犹太医院
呱呱坠地
两年后 母亲生了下我
这三个孩子
像麦苗一样默默生长
汹涌的人群中
他们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终生都没有相见过
二十年后 也就是
2002年2月27日的夜晚
美丽的女大学生艾希赫
开着满满一车炸药
绕过封锁区
冲进哈里的商店
在遥远的中国 此时
正下着罕见的大雨
我在漆黑火车里熟睡
一道闪电划过 照亮了所有人的脸
四句偈
如果你等到雨停，山峰将在迷雾中显现。
如果你等到日出，会发现晨光来自高耸的枝冠。
如果你等到她离开，会明白她从来就不曾存在。
如果你等到生命燃尽，会看见小溪中漂来的木盆里端坐着自己的真身。
王胖子
出差回来的时候
小区门卫告诉我
王胖子三天前的晚上死了
就在这条街上
被人用弹簧刀
刺中了心脏
门卫说完摇摇头走开了
我看着这条昏黄的街道
偶尔晃过几个闲人
路面干净 看不出一丁点痕迹
一只野狗蹲在电线杆旁
透着丝丝诡秘
我在慌乱中回家
脑子却没有停下
王胖子究竟是谁呢
是2栋的那个包工头？
还是6栋那个科长？
还是街对面酸菜鱼那个
戴着金链子的老板？
当然 他们都具有胖子的体型
但他们究竟是不是王胖子呢
唯一可以确定的
是那天晚上的大雨
我几乎可以感觉到
王胖子被刺中后
轰然倒下的身体
他身后 一个黑影
在雨幕中迅速地消失
可南方的雨停得很快
今天路面就全部干了
一点下过雨的痕迹都没有
更别说王胖子被杀的痕迹了
唯一的证人可能就是那条野狗
这半年他都是睡在街边的垃圾房里
再说了，狗在晚上视力特别的好
天黑的时候
我借着散步的机会
又来到了小区门口
街道热闹了起来
几个孩子互相追逐着奔跑
路灯照着纳凉的人群
丝毫看不出有命案发生过
来到门卫室
门卫已经换班了
值夜班的是个瘦瘦的北方小伙
我跟他打听命案的情况
意外的是，他竟然否认了
“不可能吧，真有这事
我不可能不知道。”
我再次来到街上
夜晚将远处隐没
纳凉的人群木然地看着我
我突然陷入了陌生的恐惧中
怀疑自己从没到过这里
就在这时 我看见
对面酸菜鱼的那个胖老板
从店门走出来
门口洗菜的是厨师的老婆
胖老板跟他调笑了几句
飞快地捏了下她的胸部
走回了店门
小重山
天快暗的时候 慈姑花从水中钻出
伸着细弱的小手 岸边的大树下
俯卧着一只垂死的鹿 山谷苍郁
我不停地流泪 在这虚构的土地上
一九九二
有时我起床很久
才能记起和这世界的联系
有时我发呆
几年都回不过神来
有时我喝醉了
会突然忆起 光怪陆离的前生
昨晚我一个人在月光下奔跑
酒精托着我
穿越呼啸的时光
回到了那所老宅子
屋子里满是灰尘
木格窗闪着 乌溜溜的光
梳妆台 高低床
还有柜顶的红皮箱
全都一动不动
我喘着气 想象着它们
被灰尘掩埋的过程
你穿着火红的嫁衣 从院子飞奔而进
全然忘记自己已死去多年
浅睡眠
仰着头思考的是水杉
低着头飞翔的是自卑的灰椋鸟
云朵散开了 露出午后的乡村
坐在井沿旁休息的妈妈 她转过头
目光穿过夜的虚空
仿佛看见了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