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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鸿茅【鸿毛诗篇】

    来源:六七范文网 时间:2019-02-07 04:37:49 点击:

      2009年5月初,柞城某集团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李士鸿突然被曝失踪多日。   李士鸿在柞城可谓声名显赫,坐拥资产近亿,且又是柞城政府内外的大红人,各类劳模、著名企业家、政协常委、工商联合会副主席等闪光头衔集于一身。这样 一个人的失踪势必会在柞城内外引起轩然大波……

      风起处:车库

      风在追杀我。
      ……柞城四野一派空茫。天地合谋在同一幅画面内,却是那种拙劣的水墨。风像一大块布料反复在我后脑勺处呼啦啦搔弄,并且水一样侵袭着我的双耳附近。我像一只失聪的惊弓之鸟不及他顾,只想逃之夭夭。我不用回头,我知道身后的风有多么汹涌、多么迅猛,又是多么杀机澎湃。但我却听不到任何声息,这很奇怪。但是我已没有时间来分析我是怎么失聪的了,我甚至来不及思考其他的一切,双脚死命向前的蹬踏和哮喘般的呼吸这一刻几乎已经取代了我的一切本能,而巨大的恐惧又如湿冷的裹尸布般缠紧了我。我挣脱不开却又无法让自己停止疯跑,这一刻,与其说我是被自己的本能驱赶着枉图生机,倒不如说疯跑着的身体早已进入一种全面悬空的惯性:跑!飞跑!疯跑!……我的双腿已经像羚羊那样腾空而起,身体高高地抛离了地平面。尽管我看不到天在哪里,也不甚清晰地面具体位置,但我还是可以很真切地感受到一种身体完全悬空的状态。尽管此刻命悬一线,但岌岌可危的我却为自己的这种腾飞状态而欣喜若狂。我早已大汗淋漓,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疲惫。我足下生云、起风,身轻如燕、目光如炬,就差从口中笑出声来了。现在的我,仿佛童年就曾梦想的渴望之光已经照进我的现实世界,哪怕即刻被咆哮的大风吞没掉也已无限满足……然而,就在我带着恐惧享受快乐之时,我自空中落地因为稍有得意而双脚踏空,一个踉跄,我像是被狮子扑倒的羚羊似的剧烈翻滚了一番之后,摔倒在了地上。一阵恍惚后,我发觉身后追赶我的大风已经将我团团围住了。我有些晕眩,不愿意把眼睛睁开。但是在我内心还是沮丧地意识到:看来,我是在劫难逃了。
      就在这时,风突然停息了。周遭传来一阵奇奇怪怪的声音。那不是风的呼哨,也并非茅草的扯动,却像是人的窃窃私语声。我终于将双眼睁开:天光已经大亮,一群人的面孔正围成一个圆圈自高处注视着我。那些人,我都认识:瞿朋、朴成铸、古晓思、翁梓琳、曾校长……
      ……
      我抽搐着哼了一声。醒了。
      天并没有亮,或者至少对我来说,眼前一直漆黑一片。好在即使伸手不见五指,我也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直觉辨识周遭一切。这里对我而言实在不能再熟悉了。这间异常闷热而又黑漆漆的小屋正是我自己的家用车库。现在,我就无比困慵地坐在车库内侧的墙角,后背倚靠着还算凉爽些的瓷砖墙。我将身体前倾一些,后背便离开了那片凉爽,与此同时那阵追杀我的大风也自然消退了。残梦缭绕,我的意识还不能完全从那场激烈的奔逃中抽离出来。尽管追杀我的狂风此刻已现实为坚硬的墙壁,但无边的夜晚却又重回眼前,它们都使那个梦境更加匪夷所思、玄机重重。四周的沉寂与梦里的无声没有什么出入,很远处柞城车站的汽笛声渺茫若无,甚至不及我因为郁闷而加剧了的鼻息。我在内心疑问着:现在什么时间了?
      我知道,手机就攥在我的手里,但它已经关闭好几天了。我也知道,只要我将它开启,电话铃声就会像炒黄豆似的爆响起来,而且绝不会停歇。不,我绝对不可以让它发出任何声音来。我沮丧地叹口气,心里骂道:去他妈的什么时间吧,我不需要!我根本不可能从这间车库内走出去。也没人知道我竟在此处神秘躲藏,就连吴岚也同样梦想不到。现在,起作用的是空间,而不是时间。
      在我面前稍低一些位置横着一条细细的光线,形状酷似一把闪耀着魔光的长剑。那是此刻整个室内唯一的光源,只是格外细窄,根本无法使它的那点光亮给室内带来更大范围的影响。而且,我与那束剑光的角度恰好形成了逆光效果,也就是说,那束光线越亮,我的视线便越黑暗。
      那束光,是密码电动门最底部缝隙间泄漏进来的。
      那束光,便是我居住的别墅小区内彻夜闪烁的灯火。
      那束光,正是我卧室里喷射出来的光……
      尽管那束光已经不能再微弱了,我甚至怀疑那根本就是我的一个幻觉。恐惧和兴奋都可能在我内心瑟缩成一道锋利的暗示,作为矛且作为盾。实际上黑暗便是一种透明的物质,它遮挡的不过是凡俗的视线,却洞开了想象和回忆的大门……比如这间车库,眼前的黑暗也可以被认为一种假设,而躲在黑暗背后的真实却异常清晰、触手可及。车库足够宽绰,可以并排泊三辆德国轿车,瞿朋曾经说过这绝对是整个柞城私家车库当中的Number one!像瞿朋这样的人视线内总会很空洞,看不见他人的存在。我当然看得出他说此话的表情中阿谀与嘲讽并存着,他那光秃秃的像猪膀胱似的脑袋总喜欢得意洋洋抖着,就仿佛有一泼长长的尿憋得他不能自制,他那非同寻常肥厚的嘴唇爆炸状上下翻开,说话时频频扭向一侧,像两只正在交媾的蠕虫般丑陋……尽管他是这般的令人恶心,但我还是要对他不怀好意式的赞美投去微笑。更何况,在我看来,这间车库在弹丸之地的柞城的确已经足够别致。当初建别墅时,吴岚反对我把车库建在别墅之外,认为是多此一举,并讥讽我说这样做是一副完全的暴发户嘴脸。吴岚越是这样说,我就越要坚持这么干,她这样的女人你如果顺服她一次,后面就有一万次的强权与欺凌在等着你,哪怕那都是她的好心。我不但要建,而且还要按古晓思和瞿朋说的那样:不整则已,要整就整它一个鹤立鸡群!古晓思在建筑设计部门的朋友帮忙设计好的效果图,我第一眼就看中了:简约、拙朴,颇具阿拉伯建筑风格,尤其让我喜欢的是车库外观的房顶造型,房檐的四角高高翘起来,银白色的整体板状呈优美的流线型,有张力,有动感,实在是独树一帜。古晓思见我满意,鲜润的嘴唇便迷人地张开并不无得意地艳笑,那两片嘴唇就像是古晓思身体的某个入口,它的欢乐当然代表了我和她的一切欢乐,在那个入口面前,男人的某种贱奴本性毕现无遗,却千古慕求,甘愿放弃生之出口。也正是遵照古晓思这个女人的意见,车库内不但安装了吊灯、摄像头、空调,甚至还摆了一张酒柜,里面站满了古晓思爱喝的各类葡萄酒。我认识古晓思的当晚就知道,这个女人爱喝葡萄酒的劲头,不逊于瞿朋喜欢吸食大麻的狂热。
      车库建罢布置妥当后,吴岚只来过一次。我记得当她浏览完布置好的一切之后,用那种皮笑肉不笑面对着我,轻飘飘冲我说了一句:李士鸿,你这他妈的是在建车库吗?我怎么瞅着小龙女住在这里挺合适呢……
      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没悟出吴岚话中强烈的诅咒意味。

      风影:瞿朋

      风像一群狰狞的、嗜血的杀人巨蜂在我身后狂追。在梦里,我还不能确定它们隐藏在背后的影子是谁,即便最后瞿朋现身,我也没有搞清楚它们之间有何联系。梦醒后我完全清楚了:那些追杀我的风影中,最显眼的一大团便是瞿朋。瞿朋追杀我的理由非常简单:我从他手中借的那笔一千万高利贷将被一场风暴刮走,分文无收。他瞿朋即便再狂妄,即便再鄙视我,这次都将被我彻底整惨,他想不对我刮目相看都不行!现在,我成了他的爷,真正的爷!就因为我欠他一千万!在当下,这一逻辑一点都不令人震惊。
      或许,那种所谓的冤孽已是今生早早就注定了的,谁也甭想早早脱离干系。一个将死,另一个也甭想活成。他瞿朋怪不得我现在的心狠手辣,因为从童年起,这个叫瞿朋的家伙就始终是我内心难以抹去的一道阴影甚至一个魔咒。毫不夸张地说,我少年时代的众多梦境之一,便是两手经常掐紧瞿朋的脖子死不松开,直到他口吐白沫……但这一美妙画面却只可能出现在我的梦境中,因为一旦真能在现实中实现它,我恐怕都会抑制不住地飞起来……
    [ 2 ] [ 3 ] [ 4 ]   飞起来飞起来飞起来……一种梦想和一份魔咒被包裹在同一只锦囊内,始终存在着,却始终没有机会打开它。我知道,那种梦想的实现会让我脱离----不,是凌驾于脚下这个浮华而肮脏的尘世,成为可以蔑视柞城芸芸众生的孤独的精华,成为足以彰显我们李氏家族荣耀一世的旗帜。而那个魔咒,却极有可能只对我聒噪一种难以摆脱的兴奋:杀人!
      我想杀死瞿朋的念头由来已久。也许从九岁那年第一次见到他时就萌生了。可是现在,当我两眼注视着暗藏无数玄机的黑夜来历数瞿朋那些该死的罪恶时,一切又似乎显得似是而非起来。无非:他在我九岁那年春天放风筝时,在我家原来那栋收破烂儿的大房子后,他用一根短绳的两端栓上两个石块,然后将它抛向空中,准确无误地搭在我的风筝线上,风筝线迅速下坠,很快在房子后沉没了,我大惊失色跑到房后查看究竟,瞿朋,那个胖胖的、凶凶的男孩就站在房后的胡同里,风筝线已经在他手里被拦腰扯断,见我气急败坏地跑来,他微笑着看我,厚嘟嘟的嘴唇像花朵一样鲜艳,但是盛开的却是他的手臂,它轻轻扬起来,连着风筝的那端线从他手指间须臾飘走,我的那只红色金鱼风筝也像沉入深渊般在蓝天间霎时飞离,转瞬没了踪影。以后,类似的事情频繁发生,我气得要疯,但是面对铁塔似的他,我也只有翻白眼儿的份!再无非:我上中学时竟然噩梦般的与他分到了同一所中学,某日午后,在阳光刺眼的操场,他曾揪住我的衣领阴森对我说道:听着,你叫什么李士鸿对么?回家去问问你娘吧,你们家仗着收破烂有几个破钱,什么缺德事都敢干,什么老实人都敢欺负,我们姓瞿的早就看着不顺眼,就不尿你们这种人,以后最好不要让我总看见你,不然,见一次揍一次!他瞿朋算得上言必行、行必果的人,自那次以后,我的鼻血经常为他的拳头而流。或者:当我二十多年后开始在柞城房地产界叱咤风云时,经朋友介绍去柞城西街一栋别墅内托人从黑市贷款,偏偏冤家路窄,找到的居然是瞿朋这头猪!瞿朋煞有介事地像猪挨宰前那副德性盯着我,问道:这还真是新闻了,你一个房地产公司的大老板难道还要靠高利贷过日子么?在外面装人,回家勒裤腰带?有意思么?瞿朋的盛气凌人让我不能容忍,便欲转身离开,他却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既然你都已经知道了我瞿朋这里放贷,想不贷了可不成,万万不成,除非你活得有点腻歪了,你放心,这次我是要帮你,你一定是过不去坎儿了,不然你李士鸿怎么花这种钱呢?你现在怎么说也是一个有头有脸的人,我能把你怎么着呢?不过就是赚你点利息,比别人高不了多少,而且从今以后,我瞿朋跟你做朋友,在柞城这地方,你的那点利息钱是找不到我这种身份的大哥罩你的!……再或者:两个月前,我在北郊的水产养殖基地病灾泛滥,近千万元的高级水产品、海产品一夜之间毁灭大半,楼房挤压,银行催贷,瞿朋催贷,我的大厦开始倾覆,而古晓思的电话也明显稀少起来,更别说人影了,公司里有人看见,她开始频繁进出瞿朋的别墅,这个耐不住寂寞的女人,那副骚托托的皮囊恐怕早就被那头胖猪拱得污浊不堪了……
      无论杀瞿朋这头猪仅凭这些理由是否充分,眼下似乎都无太大意义。现在的问题是,一切都已颠倒过来了:我没有机会去宰杀这头蠢猪,相反,他却正撒开他的全部人马满柞城追杀我。瞿朋做事永远比我简捷,他追杀我的理由就凭一点:
      我已不可能归还他那一千万了,他的钱比我这个人更早的去见了鬼……
      我想笑,夜太沉太厚,压住了这其中的一点坏意。

      风影:朴成铸

      风中那些追杀我的影子也会呈现不同的形态。你能想象一个断了一条腿的巨蜂也加入到这群追杀者的行列么?我简直难以想象:被我打断了一条腿的朴成铸居然也在追杀我!难道韩国人也知道落井下石这句成语么?
      我不喜欢跟这个韩国人打交道,在我看来他有那么一点智障,却要摆出一副装模作样的绅士派头。早些年,我在家里收破烂时接触过几个韩国的家伙,我嘴上、秤上没少蒙他们,看着他们被我耍得那副弱智相,我心里都懒得嘲笑他们了。后来,我在黑市倒卖汽车那会儿,也折腾过几辆“现代”、“大宇”,从韩国人那儿没少绷钱!待我后来投身房地产建筑业,小小的韩国人已根本不入我眼了。但是我和朴成铸这家伙交恶算是一次例外。那年春天,我的公司在柞城东郊一处临河地界搞开发动迁,最后的一家韩国人“钉子户”难住了动迁办的人和公司的几个手下。那是韩国人开的一家狗肉馆,平时生意红火,在柞城周围的口碑也很不错,我和古晓思不止一次去过那里喝狗肉汤,古晓思甚至都有些上瘾了。狗肉馆的老板便是朴成铸,之前见过他两次,高高的个子,硬朗的五官,只是举止动作稍慢,像一只牵线木偶。据说朴成铸嫌我把动迁补偿费压得过低,守在他的三层独楼里死活不搬。我没听手下说完当即已火冒三丈:你一个韩国人要那么多中国钱干嘛?以为我李士鸿的钱是大风刮来的么?一个在国外做生意的家伙都敢这么嚣张,岂不是反啦?我斗不过瞿朋这样的黑道地头蛇,我还收拾不了你朴成铸这样两眼一抹黑的外来生么?于是,我当即决定亲自去拔这根钉子!我迅速约好了动迁办和行政执法的几个哥们儿,带上我公司的一群年轻手下,在第二天上午浩浩荡荡开到柞城东郊:强迁!那个朴成铸不知道从哪搬来了一大群小鼻子小眼睛的韩国男女挡在他的店外,而且在朴成铸的身边,一只黑色的良种犬也尖挺着耳朵冲着我龇牙瞪眼,并且不停地狂吠不止,那哐哐哐的叫声像激烈的枪声一样震穿了整条街巷。相持一段时间后,一场群殴厮打终于不可避免。朴成铸这个家伙很强悍,我的几个手下围着他厮打也没办法制伏他,而动迁办、行政执法的那几个窝囊废却是只管动嘴,不敢动手。我登时大怒,从我的轿车后备箱里抽出一根事先已准备好的铁棍,冲到朴成铸跟前,二话不说便将那根铁棍挥舞起来,嘴里不停地大喊道:老子今天打你个一万元的,老子有钱!……
      朴成铸的右腿当然抵挡不住铁棍的强悍,断掉了。正如我大喊的那样,我一共花了一万多元分别给朴成铸在医院交付医疗费用,在公安局交付罚金。但是这点蝇头小钱却为我换来了柞城东郊的迅速开发,胜利依然是属于我李士鸿的。朴成铸当然只是暂时屈服罢了,他如何会甘心他的那条韩国腿被我的铁棍断为残骨呢?据说他已出院多日,正拄着一支木拐在柞城四处搜寻我的踪迹……只是,我还不太了解他这样的韩国人的杀人方式,尤其对于一个断了一条腿的人来说,那是否意味着将采取一种极端的、另类的凶残的方式呢?也许与瞿朋相比,朴成铸的追杀更将让我超乎想象……

      风影:古晓思

      最高级的杀人方式当属杀人于无形。用我的话说:古晓思这个女人的四肢纹丝未动,男人就已于无声中倒地毙命。古晓思的杀人利器非常古典,但对许多男人来说那却是致命的,那便是:背叛!
      背叛?这听起来无论如何都不像是于当下时代可以挥发效用的词汇,太司空见惯与感情的贬值使它在男人与女人之间同时产生了抗体。然而凡事不会完全避免例外,古晓思的背叛便属于抗体中的一份特例。也许在古晓思看来,她所采用的也无非是最原始的、最低俗的、最廉价的那种肉体的背叛罢了,但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它居然可以出乎其类、拔乎其萃,且功效卓绝。归根结底,必须承认古晓思这个女人身体上的一切器官都不是凡体肉胎之物件,从某种意义上说,它们都已成为一种控制机关与谋杀陷阱,至少都是一种毒药。别以为古晓思那对白白胖胖的乳房耸起的那道深渊是供男人荡秋千的,那根本就是古人控制重犯的固枷,如果有谁斗胆在这道深渊里撒欢儿,结局注定悲惨,那样的结局曾经毁灭过多少男人已无统计必要,眼前活生生的例子不正是过往的我和接下来的瞿朋么?
    [ 1 ] [ 3 ] [ 4 ]   初识古晓思那年,正值我的事业如日中天时刻,我的生意链就像章鱼的触角一样伸向柞城生意场的四面八方,大到大海高楼与地皮,小到黄豆摇头丸和蚂蚁,唯利必图的信条让我的雪球蘸饱了各类大小利润,从而急速膨胀。也许,一个人达到整日被前呼后拥,四方尽可呼风唤雨的程度时,他已经用不着还如从前那样辛苦做事了。有时候,享受成果也是身不由己的。那年盛夏时节,我和一群喜欢挥金如土的朋友没白天带黑夜地泡在柞城大酒店第16层的包房内打牌,酒店的那些漂亮服务员会把甜美的食品和啤酒送到房间里来,准确点说是送到套房的门外,她们只需将房门轻轻拍几下,我们的小弟便会走出去取。当然,打牌疲倦时我们不仅有堆在房间四处的美味食品,还有几个一直陪同在这里的小姐,她们全裸着躺在大床上,只裹着一件床单,那副德性与盘子里的那些令人渐渐厌烦的烤肉与火腿别无二致。不过,躺在那里的妓女们是不会厌烦我们的存在的,因为牌桌上的每个人几乎都分别带着整箱的现金,而每个人去她们身上休息时,一沓一沓的现钞也自然会冲着她们无耻分开着的大腿微笑……某日午间,拍门声照常响起,两个小弟懒洋洋走出去,没有人留意到那拍门声的节奏有些异样。随后便是一个慌慌张张穿着睡衣的男人突然闯了进来,全屋人大惊但并未慌乱,我们都知道柞城警察绝不会来这家酒店抓赌的。事实证明我们的判断很正确,跑进来的的确不是警察,而是一个逃命的家伙,他哆嗦着刚刚吐出半句:救命……杀……那个后面追杀他的人便也跟着冲了进来。
      那居然是一个妖娆多姿却怒火冲天的女人。她便是古晓思。
      没有谁会真的相信一个性感苗条的女人单凭一把餐刀就能杀死一个体质健全的男人,倒是男人的鼠胆和女人的杀机更值得关注。
      这样的局面不难解决。男人像垃圾一样被我们丢出了房间,一道被丢走的还有躺在我床上的一名小姐,她直到垂头丧气走出房间依然一脸疑惑。我当即结束了赌局,在餐厅订了一大桌女人爱吃的新奇玩意儿,我告诉在场的所有人:我要为古小姐压惊,并且从今天起,我要让古晓思正式做我的“红知”。我知道古晓思不会拒绝我这样的方式,对这样的女人我看得很准。也许,在这一点上我和她都表现得很无耻,但是人只要选择了现实,不管男人女人,无耻这道门是躲不掉的。古晓思当然是一个极有眼光的人,李士鸿这个名字她早有耳闻,在她看来,现实给了她一个恩赐。但是后来的一个夜晚,当我进入古晓思的身体时,她鬼魅无限地对我耳语道:
      姓李的,随便玩玩不是不行,但是以后不管谁想结束它,我都会用刀子做了断的……
      古晓思的话顿时让我激情万丈,开始无休止的冲刺……从那一刻起,我发觉我这个人也许真的很贱,我在骨子里厌恶像瞿朋这样不可一世、凶残暴烈的男人,但却迷上了与瞿朋只是性别不同的古晓思!难道,这是命运对我的捉弄?
      夜色何来温柔一说?那恐怕是拥有古晓思这个女人身体的夜晚,如果你瞪大眼睛,一定可以在深不可测的夜色中惊恐地发现,她手中正有一把寒光闪闪的钢刃在冲着你蠢蠢欲动。一个女人的可怕之处不在于她能否杀了你,而是她开始有了杀你的念头。显然,这不仅仅让人感到恐怖……
      夜在抖。

      风影:翁梓琳

      大概在一年前,我接到过这样一条短信:姓李的,不要做事太绝,别逼哑巴说话。
      发短信这个人名叫袁浩,是翁梓琳的丈夫。
      我和袁浩这个人并不熟悉,只知道他是一位内敛的文人,会雕刻。在柞城文化界有一些名气。与他扯上关系是因为他家的那栋房子。
      早在四年前,翁梓琳就在我的公司做事,是财务部的一名记账员。那年春天,翁梓琳在老城区的房子要动迁,她和袁浩打算从老城区搬出来买一处房子住,并不打算回迁。当时,我在柞城南郊盖了一排楼房,但是因为位置临河,夏日异味多,加上我不肯降低房价,所以那栋房子仅卖出了两三套,绝大部分都闲置着。于是我便鼓动翁梓琳买我的房子,但她兴趣不大。翁梓琳在公司的工作很出色,人缘也好,尽管她看上去是一个小巧的女人,但浑身上下都似乎蕴藏着不尽的动力和热情,不过她倒属于那种内心简单而实在的人,说话办事不会转弯抹角,这一点我很了解。所以,我有信心说服她买我的房子。
      于是,我便反复找翁梓琳以一种关心她家买房情况的角度入手,给她分析形势、价格等因素,实际上就是打消她在别处买房的念头,当然,我采用的是一种随意并满不在乎的口气,让她以为我只是关心员工生活,而无意兜售自己的房子。只是到最后,当翁梓琳唉声叹气称买一栋理想的房子太难时,我才适时说道:如果不嫌弃,就搬我那栋房子去住吧。我当即给了她诸多优惠承诺:房款不急,何时宽余何时付;取暖费按市价一半收取;电费不急,水费全免。不收任何其它费用。等等。
      翁梓琳是一个善于精打细算的女人,这些优惠条件对她的诱惑程度是可想而知的。她回家与她的丈夫袁浩及袁浩的父母商量后,翁梓琳告诉我:她决定买我盖的那套房子了。
      两年后,翁梓琳离开了我的公司,原因是她在账目上出了一点小纰漏。我没有原谅她这个小错误,炒掉了她。一个月后,我开始找翁梓琳要房钱和其它费用。翁梓琳的房款没做任何耽搁,很快一次付清了。但电费和取暖费却迟迟不交,原因是我改变了收取的承诺,取暖费要按当前的市场价全额收取,电费要预交一年的,每月按150元,过去的陈欠也按此价收取。翁梓琳和袁浩认为我出尔反尔,不兑现诺言。我却觉得这两个人着实天真可笑,我告诉翁梓琳:你说的我那些承诺根本空口无凭,没有什么意义;再者,即使我答应了,那是因为你翁梓琳当时还在我公司做事,我当然可以照顾你,现在,你翁梓琳与我与我的公司已经没有任何瓜葛,你还有什么资格享受这种照顾?
      我的话将翁梓琳气得半死,却又拿我毫无办法,便只好硬抗着不交钱。我一怒之下,派人切断了她家的水源和电源及取暖源,并从此不再接听翁梓琳的电话,她来公司找过我多次,我拒而不见。就这样,两年多过去了,这件事一直悬而未决,听说袁浩与翁梓琳一直用水桶从邻居家往六楼的家里抬水,并在邻居家拉了一根电源线,而他们70多岁的父母亲无法抵挡北方的寒冷,越冬时跑到大连那边的另一个儿子处了。翁梓琳和袁浩却一直坚守着。
      我知道,翁梓琳和袁浩都会不止一次地诅咒我。据说,袁浩想去法院起诉我,并称如果败诉便找我拼命。这些弱者,根本拿我没有什么办法,只能说一些大话给他们自己壮胆,我根本不会畏惧的。
      但是现在,听说我出事了,袁浩真的急红了眼,他曾经对我公司里的人说:他李士鸿就是死,也得把这件事情处理完,否则下地狱也会不得安生……

      风影:曾校长

      就在我亡命天涯的前几天,柞城西郊的曾家坡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件,一场几乎没有多少震感的小级别地震却让这个镇中学一栋五层教学楼90%多倒塌,近一百名学生重伤,十五名学生死亡。学校那个姓曾的校长据说已经被关押起来了。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全镇唯一倒塌掉的房子便是这栋教学楼。倒霉的是,那栋教学楼正是两年前我中标拿下的一个工程。其实,它在我公司的所有建筑工程项目中实在太不起眼了,却给我惹来了天大麻烦!也许,真该到我倒霉的时候了?这样一想,我怎能不开始我的逃亡生活呢?
      曾校长,一个胆小如鼠却又贪财好色的小男人。他那削得薄薄的短发总是湿乎乎的,仿佛刚从母牛产下的胎衣中钻将出来。尽管那天将这个比学生高不了多少的校长请到酒店吃饭的几个小时时间里,他左右躲闪、套话连篇,并且满嘴仁义道德,但是我从他那双不停在古晓思裸露的酥胸及大腿间往来扫寻的小眼睛判断,从这个人嘴里挖出那项屁一般大小的工程标底将会易如反掌。就在那时,我得意地想起不知在哪读过的一句话:
    [ 1 ] [ 2 ] [ 4 ]   最后一块不可被污浊的绿洲便是……
      但是看到这个姓曾的,我知道他本来就不是什么绿洲,所以也谈不上被污浊。只要信用卡上的区区五万元和古晓思在他面前将衣裙的带子松上那么一松,一只假模假式的老鼠便可即刻变成一头贪嘴而胆大的老虎!
      我当然还没愚蠢到会将古晓思那副娇嫩的皮囊拱手扔到这只老虎的嘴里让它吞,古晓思的胸和腿不过是钓这只虎的诱饵,姓曾的能吃到嘴里的不过是我们公司公关部的一个职业公关小姐罢了。古晓思给那只好色老虎留下的唯一悬念是:待一切事毕,她会陪他春风一度。
      当姓曾的在柞城酒店我为他安排好的那张大床上为那位公关小姐宽衣解带之时,他身下呈现的其实早已陈旧不堪的乳房与肌肤被他假想成了古晓思身体的一切,他的疯狂可想而知。事后公关小姐居然爆出令人意想不到的此人“人小性大”的话题,未免有些滑稽。但是,当精疲力竭的曾校长获得极大满足之后,还是显露出他鼠胆的本色。他气若游丝般对公关小姐说道:你别忘记告诉那个李士鸿,给我看好工程的质量……我总感觉,他李士鸿太会说了,飘得有点过高,没底……
      愚蠢的曾校长这层担忧并不愚蠢。只不过问题出在他对我的不够了解。他实在不知道,这么多年来,我李士鸿盖的那么多房子里,利润是怎么挤出来的……
      但是,一场倒霉的地震却害了我,也害了那个姓曾的。
      现在,我和姓曾的即使都恨不得杀了对方,上天也不会再给我机会了……

      风影:黑犬

      ……我已疲惫至极并饥饿难挨。车库外面的小区开始有了各种各样的声音,电动门下的那道光亮也加剧了。看来,令人更加恐惧的白天又转回来了。
      我解下腰带,在瘪得不能再瘪的肚皮外面,它已经没有了任何作用。
      我摸索着站起来。地球有点摇晃,我不知道还能不能有力量让自己飞起来。没错,想避开所有人的追杀,飞将起来是唯一的方法。然而,也就在这时,外面一阵哐哐哐的狗吠声突然爆响起来,它像地雷一样排列滚动着在我的脚下炸响了……
      我认得这哐哐哐的吠声,它们就像击毙人的枪声一样。
      就连区区一条小狗,都来找我算账了……
      我确实应该起飞了。
      我加快了脚步,好让自己快速起飞。我记得,当我将自己的腰带在棚顶扎紧,然后环上我有些抖动的脖颈的时候,不知为何,我轻轻笑了一声……
      其实我知道,那是许多人的笑影辉映到我脸上了。

      李士鸿失踪后第四天,在其住宅别墅后车库内,吴岚发现了他的尸体:他已悬梁自尽,他用自己的腰带套在了棚顶摄像机身上。他几乎全身赤裸,只穿了一条轻飘飘的内裤,一条腿稍显弯曲,脚板静止在一种拼命用力蹬踏的态势上……
      似乎,他真的渴望自己能够轻轻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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