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照片 你站在那里，回忆 仿佛你身后的夜色 成了唯一的背景，有着 不测的深度：十年 或者用一生的时间来梦想 你左边或右边的位置：
在照片上，它们依然空着。
时间推荐着空间；回忆
推荐着更多的你
来到眼前……
没有人能在回忆时不孤独；
没有人可以在孤独时不回忆。
一张照片，正如
一只悬挂了十年的苹果，
有着我十年的仰望和梦想。
即使照片渐渐发黄，模糊，
我的眼前，依然不会
有一条路敞开，发亮，
迎接另一个到来的人。
现在，在照片的背面
我写下：你给了我一个梦，
却不让我醒来。或者这样：
时间是残忍的，但记忆是否仁慈？
马
傍晚，在街上
一匹马在人群中驻足
矜持得像一个诗人
如果它的眼中充满了好奇
那么它只是离开马厩
只是想试着人群中生活
如果马蹄上没有一丝灰尘
如果眼睛里失去了好奇
那么，我知道
我也终将屈服
像马屈服于目光而成为风景
但我看到了它眼中
奔腾的狂喜，我知道
它是回来了
是回来寻找原来的家
如果它只是路过
只是像一枚刀锋那样
一闪，那么
谁能告诉我
它去了哪里？
谁能使我从它消失的方向
回过头来？
飞 蛾
电视机的暗淡光芒，照亮夜晚的一隅，
之外被更广阔的黑暗遮蔽。
一只飞蛾撞击着玻璃，一遍又一遍，
赶也赶不开，劝也劝不走。
一只飞蛾试图与黑暗脱离，
一只飞蛾妄想与光明结合，
徒劳得像那个骑士！
像一块石头被允许呆在山上，
如果要滚落，就只能失去重量，
将不能再回到山上。
在这个出汗的夜晚，失重的街上，
谁不冲动得像一只飞蛾？
哦，把荧屏击碎了，请美人出来！
西施
美呵！照得井水深邃无比，
在一块朴素的石上伫立，纤弱，谨慎：
使一条河低流，轻唱；
像更广阔的光芒，充满家乡的山谷。
一个国家的前景反映在这样的容颜。
她的容颜像一根丝
连接起飞翔和游曳，从两个方向
覆盖每个日子的黎明和黄昏。
在窥视的光束中流露纤足，不堪一握，
这一线索是光明！
其余倾向黑暗，甚至王的心灵和面庞。
这是王享乐的时刻，是远离众人的时刻；
是她心如止水，在深宫的帐内
望见家乡天井上空月亮的时刻。
唯一的，迎来使命的，弱小的腰竟意外地
强大！扭动国家和河流的方向。
一个宫殿：起伏于她的丝绸和骨骼；
起伏于她深掩的微笑积蓄的波涛。
如此每人！裹挟一切的美人！
鲜花倾吐了一切
鲜花，鲜花，空气中停住的尖叫。
她们是一串数字中可以离开公式的一群。
无论是春天还是冬天，姐妹们
都在开放而且凋谢：
最容易消失的也是最迷人的；
在黑暗中，她们的美丽
是诗歌中密集的芳香。
既然看见了鲜花，爱情还会远吗？
秒针指向她的胸口，她不能说！
一个少女的沉默就是一个海的沉默。
“我选择——
最容易受到伤害的词语。”
如果不曾说过，就再不要开口，
鲜花已经倾吐了一切。
言情肥皂剧
1
过惯了自己的日子，就看别人的。
平淡的开头，奇迹不断发生。
一生被简化成四十或者二十个四十分钟，
即使更少，仍显得过于漫长。
一出戏模仿着几个人一生的速度，
情节比感情有了更多的水分，
剧情像女主角的皮肤一样松驰。
谎言可以掩盖漏洞，
胭脂可以堆成红晕。
在没有高潮的时候加一些吻，
就像在洗衣盆中加一些肥皂泡，
可以一洗再洗，可以一吻再吻，
让剧情得以继续。
2
看是为了被看，变是为了不变。
没有分离的相聚，不是相聚；
没有背叛的爱情，不是爱情。
男主角变心，女观众跟着痛苦。
可以哭泣，好像为自己哭泣；
可以去恨，好象是自己的敌人。
女主角在被窝里哭泣，被打动的是男观众。
究竟是谁在模仿着谁？戏和生活。
演的人不是自己在演，
看的人不是自己在看。
剧中人有着镜中人的命运，
是在制片人的手中。
3
“爱着就是忍着？”看着就是解脱？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生活总是充满了偶然，就像
一串电话号码，不小心拨错了一个数字，
却带来一次艳遇。死只要埋下了伏笔，
主人公在下集就可以复生；
按动色彩钮，乌云也会变成红晕。
爱的获得不是因为真情，也不是因为勇气，
只是需要一些技巧，只是需要一些誓言。
誓言不过是一些台词，好象
一架可以随意弹奏的钢琴。
4
结局总是预先知道的，仿佛下集
就会出现，但是不要心急：
再等下集，再等下集……
将一个人的痛苦让十个人来承担，就像
将一滴水滴到十个杯子里，痛也就成了不痛；
将一个人的一生分解在四十集戏中，
紧张变成了平静。
5 开始是泪水，结束依然是泪水。
女主角脸上自来水像泪水一样流淌，
比梦想更不可信，比年终报表更虚幻。
一出戏犹如一顿感情的快餐，
使饥饿者更饥饿，
使饱飨者食欲倍增。
爱情的结束就是一个女人的背影
不可能再转过身来。
面对荧屏交出了泪水和瞬间的
表情，但没有交出痛苦和片刻的同情。
旁观总是清醒的，而且免受婚变的恐惧，
不需要承担道德的责备。
（熄灯，睡吧！）
杨丽萍舞蹈：火
火焰逼真的波浪从腰
涌向肩，在音乐缠绕的指尖
将黑暗一一触破，带领起
更多的火，在天空飞舞，
代替无数坠落的飞鸟，颤抖得
酷似狂乱内心的目光。
火焰与火焰撞击出的巨响，
像一声空前的绝唱。然而
它的光芒无限，从遥远的星球
燃烧到大地不可测的深处
和历史课本里的冰。这猛烈的火焰
能够比泥土更为广阔，接纳
更多的诞生与死亡，以及永恒。
水面的水底跳动的火，吞并一个海；
豹眼里的火远远惊走群兽；人眼看到的
美人长发与美人躯体是更动人的火焰，
惊走豹群，对应了血管里血液的火。
一朵梅花燃烧，留下暗香，凝成冷雪；
如果一朵玫瑰燃烧，就会内心惊惧。
旋转、仆倒、升腾，历经黑暗
和沉寂的年代，从原始赤裸的荒凉，
盖向人类的秩序和落日举起的山顶。
她们的手指烧红了大地，狂舞的黑发
像王冠上的烈焰，使宫殿倾颓；
像平民的狂欢。
这指尖上的燃烧如白玉焚毁，
撩起一个女王面孔的热浪。
现在，只剩下双手的颤栗
诉说心中的无限渴意，直到
一切在音乐中突然静止成回忆和深渊。
余音不绝：码头
被码头指引着
漂向码头 一个码头
看见了另一个码头 码头
经过了漂泊的码头
是幸福的码头 离岸三尺
当码头推开轮船 当轮船
绕过暗礁 你的头
靠向我的肩膀 我的嘴唇
合上你的眼睑
想像中漂来码头 码头
密布海水的天空下
被一只木船思念的码头
船底漏水的木船 木船
思念码头 紧靠码头
在海水中央
码头紧靠码头 码头
挤走海水 海水
在心中疾驰
码头码头码头 海水不流
码头码头码头 请水手上岸
梅花诗
——悼张枣
未来真的早已来临，甚至
还来不及后悔，梅花便已落满了南山：
一朵梅花飘落，剩下的都是替身。
比起开放，凋谢或许更容易找到知音。
但又有什么两样？多一个与少一个。
孤独依然还是孤独，就像在德语中思念母语；
就像生活涂满了奶酪依然还是不够甜。
回味吧，神秘的诗歌，陌生的女郎，
以及波涛般汹涌的美酒，没有什么
可以后悔的。像回到母语一样
回到镜中去吧，在镜中孤独地看着满地梅花：
所有的替身都成了胜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