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在北大读书第二年，搬进燕园。很多朋友见面第一句话就问：你现在住哪儿?我说：51楼。于是，大半的人都会低呼一声，又浅浅地笑：哈，那可是“公主楼”啊。不知道从何时起，31楼顶上了这么一个头衔，似乎有了与众不同的光彩。
31搂、能被叫做“公主楼”，可能是因为这楼里住的女生大都是文科系的吧，经院、光华、中文、外语等等，可谓美女云集。妈妈去北大看我的时候，也不禁感叹：“这么破的宿舍，怎么跑出些这么如花似玉的姑娘来的?”连Female都如此认可，更不用说那些男生了，尤其是长年累月在楼下等候的男生们。每天总有些固定时刻，你能在4楼清晰地听见男生们的叫声，再往下一看，楼下那条长长的路，隔个--bJ~步就有个男生在等，等他们的女朋友下楼相聚。在我印象里最深的一个声音，是一副有点破的嗓子，声音响彻云间；只是我到现在都分辨不出那个女生的姓名，每次听到的似乎都是一声悠长而中气十足的“竹――叶――青――”。从我大二就听到这叫声，算到现在，他们的感情经历也已经过了两个年头了。当然，这里也常常有些过眼云烟的叫声，人在物是情已非。
所有这些都是可爱的插曲。学生时代的校园生活，永远不过就是那样的篇章：食堂一宿舍一图书馆―课堂一澡堂，学生时代的宿舍生活，也永远不过就是那样的简单窄小。早上大部分的人都会在7：30―8：30之间起床，水房里挤满了匆匆的人，有个性一点的则从9点到12点起床不等；中午原来空荡荡的走廊里才会又出现回来吃饭的学生；晚上人气也不旺，一个宿舍可能有那么一两个人在，其他的都转战自习室、图书馆又或是未名湖了；11点以后大家陆续回来，洗衣服、才丁电话等等；直到楼长把电闸一关，楼道里响起一片习惯性的呼叫，以示意外与抗议，然后就是睡眠时间了。如此生活日复一日，总不改变；不光我们不变，就连那些老钻到宿舍里卖化妆品、茶叶蛋的人们的兜售行为也不变。大二时搞了个音乐剧，演小贩的一上场时嘴里就高唱着：“一天来一回，我无悔啊――”
，
可能，只有到大四下学期学生才开始疯起来，把他们的生活来个天翻地覆，反正他们就快要告别这个学校、这样的似水年华了。出国、找工作、读研，大都尘埃落定，什么寂寞惆怅、茫茫前路、壮志难酬之类的慨叹一并发作起来，一发不可收拾。尤其是六七月间，总有那么一两个星期，31楼下面从11点到两三点一直响着“雄壮”的歌声，从军歌到情歌，从吉他伴奏到男女对唱，甚至还有求助于录音机的。每到此时，必是其他年级的期末考，我们这种要考试要睡觉又没感觉的就狠狠地说：“干吗不到其他搂去唱?厂
当然，大四的告别也有有利的一面。大二的我们就曾在大四搬走后的某天晚上夜袭她们的宿舍。黑洞洞的走廊，静悄悄地只有我们的拖鞋在空气中回荡，我们一行4人，打着电简，像做贼一般地搜寻着每个屋子。昏黄的灯圈下，空荡荡的房间里除了3张光秃秃的铁架床就只剩下“垃圾”。我们翻着、找着，还不时从喉咙的底部发出一两声被压抑而又难掩兴奋的声音。1个小时的“捡垃圾”行动给我们带来了一个网球拍、3个羽毛球拍、1对旱冰鞋、一面大镜子、7本漫画、3个书架、2块美妙的窗帘布、1本全新的“红宝书”……那天晚上，大家兴奋无比，我想三毛的《拾荒记》也就不过如止匕了，巴。
学生一年年搬进离开，日子一点点流逝，31楼也慢慢地变着。水房里生锈的水龙头终于换上了新式样；阴暗的过道里终于撑起了能挂衣J良的铁杆；大二的那年秋季又贵又容易出问题的201电话侵入了宿舍；大三的那年春天互联网的网线终于登堂入室。不知道是不是北大受到财政拨款的惠顾，反正新事物就摇摇欲坠地进来了，也不管这栋可怜的老楼受不受得了。全楼还没为局域网的速度开心几天，一楼的公告栏就赫然出现了这样的字眼：“小心火灾!”原来我们那老楼的电闸在每天百来台电脑的运作下处于危险状态。情急之下，楼长对全楼学生交代了所有应对的措施：一旦发生火灾，哪个宿舍的人走哪条楼梯、哪个门之类等等。
古老的宿舍楼群渐渐地离这个时代远去，新的公寓楼破土而出。我的师弟师妹们一进校就享受了学校宿舍的“五星级”待遇：洗手间、淋浴、每人各自的书架、电脑、储物柜，甚至阳台。不需要再痛苦地去自习室占座，不需要全副武装地去澡堂洗澡，不需要跟宿舍里的人安排用电脑的时间，不需要一进屋子就缩到床上；也许，也不会再打着电筒去“拾荒”。而31楼，和其他老楼一样，记载了太多的故事，他们的味道就像一壶泡了很久的茶，很浓很浓，苦中又略带香，然而终究会被丢弃。这些古董一般的建筑，也说不定哪天就被推倒重建。亦舒有本书叫《如果墙会记忆》，说的是那破旧的房子的墙，记下了住客们一代代的喜怒哀乐，或许31楼薄薄的墙壁里也沉淀了无数的记忆。如果哪天被我看到这可亲的楼房变成了一堆瓦砾，说不定我会走过去，捡一块砖，告诉别人：喏，这砖就属于我曾经住过的“公主楼”……
(曾繁殷摘自《散文天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