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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事纷纭(短篇)] 家事国事天下事的出处

    来源:六七范文网 时间:2019-01-23 04:28:52 点击:

      1      父亲是在单位的一次意外事故中死去的。   父亲死的那年才三十六岁。   记得那年是公元一九七八年。那年闫振林八岁。大姐闫秀英十三岁,二姐闫秀丽十岁。对了,还有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刚满四周岁的妹妹闫秀娥。母亲江亚君披麻戴孝抚着父亲的尸身哭得天昏地暗,神鬼皆愁,并不时地拍打着自己的大腿撕心裂肺地哭嚎着,他爹呀!你个害死人不偿命的玩意儿,你咋就这么狠心啊?抛下我们娘儿几个就不管了呢?你个死鬼呀!你让我们娘儿几个可咋活呀!
      母亲的哭声感天动地,就连苍天大地也为之动容。习习的凉风,悲凄地吹来远处一大片阴云,笼罩在整个儿小城的上空,尽情地挤压着沉闷而又潮湿的空气,使人总有一种将要窒息的感觉。
      遗憾的是,那天没有下雪,也没有下雨。否则许多年后可能又会有某个才华横溢的作家写出六月雪之类让人千古咏叹的绝世佳作。
      大姐、二姐跪在母亲的两侧,小妹还不懂死亡的真正含义,站在母亲的身后张着小手摇晃着母亲的肩头哭着喊饿。闫振林也只是朦朦胧胧地知道父亲再也不会回来了。母亲的哭声在小城的上空盘桓,仿佛使整座小城都沉浸在巨大悲凄之中。
      父亲是被高压电电死的。父亲是在给单位安装调试高压变电器时给电死的。威力巨大的高负荷电压击穿了父亲的躯体,夺走了父亲年轻的生命。父亲就像一朵刚刚开放不久还没有成熟的野花,正值盛年便被人无情地掐去花茎。
      母亲的哭声博得了许许多多同情的目光,也包括综合商店主要领导们的目光,但这一切都无法让母亲获得些许安慰。母亲让赵书记、邱经理颇感下不来台,便把目光投向二叔闫月明。二叔感到是时候了,过来搀起母亲说,嫂子,大哥已经死了,哭两声就算了。你再哭坏了身体,留下几个孩子可咋办呀!这不赵书记、邱经理都在,有什么要求就对领导们提吧。工会主席、妇女主任也跟着劝,母亲这才止住了哭声。
      二叔精明强干,颇具交际能力。父亲在世时。遇事就总爱找二叔来商议。整个闫氏宗族有个大事小情也离不开二叔。其实说是母亲向领导提条件,实际上一切都由二叔做主,二叔说咋办就咋办。二叔的第一个条件就是要求单位领导承诺把哥哥的遗孤抚养到十八周岁,并且由哥哥的遗孤子闫振林接班,在闫振林小的时候,暂由嫂子接哥哥的班。所有丧葬费都由单位负责。领导们简单交换了下意见,便点头应允了。
      用现在的眼光看,这简直等于没提任何条件。但这在当时的社会,的确已经算不错了。
      父亲尸骨未寒,母亲便遇到大姐闫秀英的强力挑战,大姐突然对母亲说,妈,我不想上学了。母亲立刻警觉起来,用冰冷生硬的口气问。你不想上学想干什么?大姐说,妈,爸去世了,家中就属我大,我不帮妈挣钱养活弟妹谁帮妈。母亲嗤之以鼻。冷冰冰说,你能干什么呢?大姐脸上飞现出一片红云,弟弟现在还小,不能接爸的班,家中也得有人照顾,妈去上班了,家里怎么办?不去上班,爸的号头谁去占着呢?我想来想去,只有我先替弟弟占着,等弟弟长大了,再让给他。大姐刚一开口,母亲就料到她的想法了。母亲望一眼窗外,不痛不痒地扔了句这办法我也想过,但这么大事儿我做不了主,我得找你二叔商量一下。大姐知道二叔是不会同意的,立刻变了脸色,咱家的事儿,找他商量什么?母亲说,你爸去了,你二叔就是咱家的主心骨,遇事儿不找他商量找谁?大姐绝望了,如意算盘虽然没被母亲戳破,接父亲班的美梦也已注定只能是幻想了。气呼呼地暴躁起来,你不相信自己的女儿,却去相信一个外人。你找他商量去好了,他就是让我上班我也不去了。丢下静如止水的母亲,跑进她和二姐的小屋,伏在床上呜呜地哭了。母亲的嘴角挂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
      不用问母亲也知道二叔是不会同意大姐接父亲的班的。但母亲还是亲自把二叔请到家中。或许出于侥幸,大姐脸色凝重地坐在墙角,不时地低头搓着衣襟,给人一种无所谓的感觉。
      二叔没等母亲把话说完,便声色俱厉地质问,这是谁的主意?母亲笑说,这也没法子啊,我去上班,家中的几个孩子可咋办呀?二叔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不管咋办,也不能让秀英去接班。到时秀英要是不肯让出号头,你让振林咋办?振林可是你和大哥的独生子。这个号头必需得给振林留着。
      大姐猛地站起来,眼中充满了对二叔和母亲的怨忿,大步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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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元一九八八年,也就是闫振林十八岁那年,母亲提前退休了,把将闫家搞得家破人亡的综合商店号头传给了闫振林。
      母亲本来是对闫振林寄予厚望的,希望他至少考个中专之类的学校。但是闫振林辜负了母亲的厚望,连个普通高中也没有考上。初中毕业那年才十五岁,尚未成年,母亲舍不得让儿子过早地到单位上班,便忍痛拿出几百块钱送他自费读商业中专。三年后,闫振林勉强读完了商业中专,还没等拿到毕业证,便走进了综合商店的大门。
      此时综合商店经过扩建已正式更名为百货商场。母亲亲自挽着闫振林的手臂把他送到了单位,希望他成为一名售货员或者是保安,有个生计安分守己过一生也就心满意足了。谁知闫振林对当售货员、保安不感兴趣,竟又鬼使神差地喜欢上电工这一专业,母亲心中就是一动,脸色变得极为复杂,表示坚决反对。闫振林八岁没有父亲,从小在母亲身边娇生惯养任性惯了,哪肯听母亲的劝?母亲为此还找过百货商场的领导。赵书记、邱经理就笑了,说你这不应了那句成语,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吗?老闫当年就是一场意外,振林喜欢电工你就让他学嘛!这不正好接了老目的班吗?你以为电工是谁想学都行的?要不是看在老闫的面子上,他想学还学不成呢。母亲就没话说了。
      闫振林学习不好,对学电工却颇有灵性,再加上教他学艺的师傅是他父亲老闫当年手把手教出来的徒弟,对闫振林格外厚爱,很快闫振林便学成出徒了。有了这一技之长,再加上闫振林为人灵活,不论是单位领导还是单位同事,只要有活儿求到他头上,没有不答应的。不过数年,满单位的人提起闫振林没有一个不竖大拇指的。这可不是我在替他吹嘘,不信你就看看二姐闫秀丽结婚的场面就知道了。
      父亲死得早,家里就闫振林一个男子汉,虽说年纪不大,有什么事二姐都愿意找闫振林商量商量。二姐要结婚这事也不例外,二姐就是背着母亲先找闫振林商量的。
      二姐的男朋友李冲是二姐初中的同班同学,两人早就好上了。几乎二姐一提到他,闫振林就记了起来。小时候李冲还帮闫振林打过架。李冲站在前面横眉立目连骂带吓,委实让闫振林跟在李冲的屁股后面尽显八面威风。二姐初中毕业,李冲还随着班中男男女女一大帮同学来过同家几次,随后便消失一般再无音讯。不想这些年他竟然也一直住在本市,并且和二姐一直相好,只是再没有来过闫家。
      闫振林就问二姐婚礼打算怎么办?二姐淡淡地笑了,还能怎么办?咱爸死 的早,大姐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妈一个人儿拉扯咱俩儿这么大也怪不容易的,我走了,不伤妈的心我就知足了。说得闫振林心里也是酸酸的。也不知是为啥?十多年前,大姐突然一点儿征兆没有地离家出走了,从此再没回来,母亲对这件事异常地冷静,冷静得近乎残酷,甚至连象征性地寻找都没有。大姐刚离家出走的那年,闫振林还一直梦到大姐,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地大姐的容颜在他的脑海中被淡忘了,要不是二姐今天提起来,他几乎已经想不起来自己还有过一位大姐。他一直没搞明白母亲为什么会对大姐离家出走那么无动于衷?现在想来,或许只有一个理由,就是母亲早就料到大姐会离家出走的。那几年闫振林经常看到母亲背地里偷着流泪。闫振林问母亲为什么哭?母亲擦擦眼角的泪花说她没哭,是眼里落进灰尘了。还翻起眼皮让闫振林帮着吹吹。闫振林噘起小嘴对着母亲的眼睛吹了口,母亲就笑了,拍拍他的小脑袋说好了。
      二姐幽幽地说,大姐如果回来,你说妈会接受大姐吗?
      闫振林说,你知道大姐在哪?
      二姐说,我是说如果。
      北方人嫁女儿,一般都是娘家人提前一天先办。那天,闫家高朋满座,几乎百货商场所有员工均悉数到场,就连赵书记、邱经理也亲自赶来捧场。虽说两人也就是进屋里坐一坐,寒暄几句,母亲爬满皱纹的老脸上还是写满了自豪。
      第二天是正日,赵书记、邱经理虽没露面,但却都把座车派了过来。母亲那张爬满皱纹的老脸上充斥着复杂表情,谁也说不清母亲这时在想些什么。就在二姐准备风风光光地坐上嫁车,一位青年妇女领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出现在门前,母亲一下就呆住了,半响儿才回过神来,眼噙着热泪,快步走到青年妇女身前,颤抖着手来摸青年妇女,青年妇女闪身躲开了。母亲的眼泪就流下来了,但没有哭出声。
      小姑娘被母亲吓到了,紧紧抱住青年妇女的大腿,妈妈。
      母亲心头一震,俯下身,想对小姑娘说些什么,嘴唇哆哆嗦嗦地张了半天,连个响声也没发出来。
      二姐过来拉过小姑娘说,琪琪。快叫姥姥。
      琪琪就往青年妇女身后躲。青年妇女冷漠地说,秀丽,结婚都是赶早不赶晚,别耽误时间了。有什么话以后再说。二姐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这位青年妇女便是闫振林十多年前离家出走的大姐闫秀英。
      闫振林有如让人当头浇了盆冷水,从头一直凉到脚。把骨肉初逢的喜悦又埋在了心中,并被人在上面狠狠地踏了一脚。
      要不是大姐叫他,闫振林就想装不认识过去了。虽然不悦大姐的举止,毕竟是一奶同胞,他还是亲亲热热地叫了声姐。大姐眼圈就红了。拉过闫振林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看得闫振林都有点儿脸红了。闫振林说,姐,回家看看妈吧?大姐笑笑说,不了,今天我还有点儿事,哪天再说吧。闫振林想想说,二姐三天回门,等那天一块儿回吧?
      一回到家,母亲便急着向闫振林打听大姐的消息。闫振林笑说,等三天后大姐回来你亲口问下不就知道了。母亲埋怨说,你瞧你这孩子,和你姐十多年没见着面了,好不容易见到,咋连亲近也不知道呢?亏了还是你大姐从小把你背大的。让你大姐寒不寒心?
      三天后,二姐携姐夫李冲回来了,大姐却没有回来。母亲的脸上写满了疑惑和不解,二姐立刻读懂了母亲,讪笑说,太姐说今天有事。不回来了,让我代她问妈好。母亲便把失望和感伤写满了一脸。
      闫振林借上卫生间的机会去了趟食杂店,拨通大姐家的座机问,不是说好今天回来吗?大姐说,今天确实有事走不开。闫振林说,十分二十分时间也没有吗?大姐说,真的投有。顿了顿反问,振林,有女朋友了吗?订了日子别忘了告诉大姐。闫振林火了,脱口说,你今天不回来,我结婚你也别回来了。甩了话筒,一股淡淡的感伤袭来,如鲠在喉,竟然想哭却无泪可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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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闫振林也就是说说而已,他怎么可能真正的拒绝大姐呢?
      闫振林和黄芳是经人介绍相识的。
      那天天气灰蒙蒙的,好像还下了几滴淅淅沥沥的小雨,闫振林被单位同事领到了黄芳家。黄芳的父母都在,对闫振林也很满意,黄芳有点害羞,低头不肯表态。其实也没啥意见。两人的恋爱关系就这么确定下来了。从相识到结婚也是平平淡淡的,几乎没起过一点儿涟漪。老辈人不都是喜欢说平平淡淡才是真吗?也许这才是生活的真谛。
      本来挺圆满的事儿,不料在两人谈婚论嫁时出了点儿不和谐的乐章,事情是由闫振林的家庭引起的。就在两家准备要会亲家时,黄芳突然回家说闫振林没有父亲,黄父黄母心中就是一震。忙问是怎么回事。听女儿说完同父的死因,黄父黄母的脸就长了,庆幸说,这么说小闫他爸是横死的了?黄母喷喷说,要说小闫这孩子是没啥挑的,只是可惜啊……话说到一半就不往下说了。黄芳问,可惜个啥?黄母说,家有横死的人,不是祖坟葬得有问题就是祖辈欠得孽债太多,搞不好辈辈都出横死的。黄芳说,迷信。黄父说,你这孩子,你说当老人的还能害你咋的?黄芳说,我就不信。
      黄母脸就黑了,亲自找到闫振林说,我知道你是好孩子,但是你跟黄芳不合适,我希望你不要再找我家黄芳了。闫振林说,是黄芳让你来找我的?黄母说。这你就别管了。反正你俩不合适。闫振林说,我知道了,婶,你放心吧,我不会再找黄芳了。
      黄母自以为得计,却不料过不了女儿这一关。黄芳来找闫振林商议结婚的事儿,闫振林冷冰冰地说,咱俩分手吧。黄芳就愣了。半晌问,是不是我妈我爸找你说啥了?闫振林说,没有,我就是觉得咱俩有点儿不合适。黄芳就明白了。说我的事不用他们管。回家便找父母寻死寻活地闹了一场,黄母苦口婆心地好话说遍,就是说不回女儿早已飞走的那颗心。黄母气得大哭一场说,你的翅膀长硬了,不听妈的话了。你愿嫁谁就嫁谁,你前脚嫁,我后脚就死。母女俩便开始了冷战。谁也不理谁!黄芳不但不理黄母,还不吃饭,才两天。黄父便告饶了,对老伴说,女大不中留。这孩子已经铁了心了,你就别拦了。黄母说。这不是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吗?黄父叹口气说,你这么和她耗也不是个事儿,女儿真要饿出个好歹,咱俩还不得后悔一辈子。再说事儿又不是没跟她说明白,她也老大不小了,她自己愿意,以后有事儿也怪不得咱当老人的了。黄母便幽幽地叹了口气。
      闫振林没有主动给大姐打电话告诉自己准备结婚的事儿。连他自己也不知是何故,电话都拨通了,又让他给按了。还是大姐打来电话问他,他才说出自己准备结婚的事儿。大姐说,怎么不早点儿打电话告诉我?是不是不打算告诉我了?闫振林说,没有的事儿。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呢。大姐笑说,你不用解释了。我是你姐,你认不认我我都是你姐。我还能挑你理吗?说得闫振林心头热乎乎的,仅有的一点怨气也飞到爪哇国去了,就说,咱爸死得早,咱妈这两年拉扯咱们身体累坏了,上不得火,吃不得力,二姐那边外甥女还小,也借不上力,这段时间可把我忙坏 了。妈嘴上虽不说,但我知道妈心里一直惦记着你,有空的话,回家看看妈吧?大姐声音哽咽,半晌说不出话来……
      第二天,大姐便主动跑到百货商场帮着闫振林和黄芳买办结婚用品,大包小包地往家中送,有时一天经过家门好几趟,大姐硬是没人过一回门。闫振林就有点儿不是心思了,几次想给大姐几句,还是黄芳硬拦着没让说。闫振林再见到大姐,便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横眉冷对。大姐比谁都清楚闫振林这么做是因为什么?她也想走进家门,跪在母亲面前叫一声妈,可是远远地一见到母亲便想起了往昔,声音便在嗓子眼来回地打着旋,怎么也吐不出口来。
      大姐没有怪闫振林。有时候大姐更像是母亲,不但默默地承受着闫振林的白眼,还无怨无悔地为闫振林付出着。
      其实大姐心中也不是个滋味儿,哪回不是眼圈红润着望着家门离开呢?有一回实在忍不住了,别过脸去,用力咬着上唇,把嘴唇都咬破了。不知不觉泪水把衣襟都打湿了。闫振林看在眼里,便再也不忍心对大姐横眉冷对了。大姐也是想家的,大姐心中也是有母亲的,但令闫振林不解的是大姐为什么就不肯回到家中亲亲热热地叫母亲一声妈呢?
      结婚那天,闫振林和二姐有意地让母亲和大姐多接触,想借机化解大姐对母亲的心结。大姐好像识破了姐弟俩的心思,总是能找到巧妙的借口和母亲拉开距离。母女俩虽然近在咫尺,却似相隔天涯,忙碌了整整一个上午,母女俩竟没有说上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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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芳说,大姐和妈的事你别管了,再说你也管不了,闫振林想想也的确是这么回事儿,别看母亲提起大姐就皱眉头,实际上母亲的心里还是有大姐的。每回提及大姐,母亲不是竖起耳朵惟恐落下只言片语地听呢?大姐越是和母亲保持距离,大姐在母亲心头的地位就越重。毕竟大姐也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儿肉。这样一想,闫振林的心就平静了。
      心情平静的人是最容易感受到幸福的。
      而闫振林就是在这个时候感受到幸福的。结婚不到半年,黄芳便怀孕了。街坊邻里经过事儿的人都说黄芳怀的是男孩。虽然中国人男女平等也喊了上百年,但骨子里重男轻女的传统观念仍然根深蒂固,难以动摇。尤其闫振林是这家的独子,生男生女直接关系到闫氏种族香火的延续。母亲更是每日都沉醉在即将抱孙子的喜庆之中,暂时忘了大姐突然出现带来的烦恼。别说母亲,就连大姐、二姐似乎也提前跟着进人角色之中,早早地把生孩子用的尿不湿、爽身粉等婴儿用品准备齐。小衣裳也都是按小男孩的样式买的。孩子还没见面,名字就起了一大堆。闫振林就更不用说了,眼看着黄芳的肚子一天天凸起,便觉浑身有股使不完的劲儿。惟恐黄芳干活时不小心动了胎气,耽误他当爸爸,几乎把家中所有的活儿都揽了下来。每天洗衣做饭,晚睡早起,连中午也要从单位赶回来。几乎从知道黄芳怀孕起,闫振林就没在外面吃过一回饭。母亲心痛儿子。怕儿子累坏了身子,总是过来抢着帮儿子洗衣做饭。闫振林知道母亲前半生不容易,还不到六十岁,已是满头白发,哪儿忍心再让母亲跟着操劳?虽说自己的确是累了点儿,但每天晚上伏在黄芳凸起的肚皮上听儿子的儿跳,看儿子的胎动,所有劳累和不悦便全抛到脑后。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黄芳真的生了个八斤半的大胖小子。母亲乐得合不拢嘴。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几岁,驼了多年的背几乎也在一夜之间直了起来,走起路来也格外有力。一天两趟医院。乐此不疲。她是怕儿媳吃不惯医院的伙食上火,下不来奶耽误了她的胖孙子长身体,所以才一天两回往医院跑,就是为了让儿媳妇吃上一口家里做的热乎饭。女儿们给孙子取的名字母亲都不满意,一个人跑去姓氏阁花了二百元钱给孙子起闫柏材的名字。黄芳一听就皱眉了,说这名字咋这么耳熟呢?仔细一想,想起来了,这不是治咳嗽的药名吗?母亲不愿听了,啥叫药名啊?人家先生说了,起名字不能只考虑好听。还得考虑生日时辰,柏材五行缺木,起名字就得想办法弥补,所以他名字中就有了两个带木字的偏旁。闫振林便私下劝黄芳,名字就是一个代号,妈愿叫啥就叫啥吧。黄芳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很快闫振林就发现二姐夫李冲有点儿不对劲儿,尤其是柏材出生后,李冲几乎不登闫家的门,即便偶尔来一回,也只是在院中站站而已。在闫振林的印象中,李冲似乎根本就没看过柏材一眼。闫振林便偷着问二姐,两口子是不是打架了。二姐说,没有。闫振林说,没打架姐夫咋不登门了?为啥还总阴沉着脸?二姐说,他就那副德性,都不用理他。二姐不说,闫振林也便不好深问了。
      二姐还真的有事儿,不过两口子确实也没打仗。原来李冲是李家的独子,父母重男轻女思想极重。一心想让儿媳生个孙子继承李家的香火,待孩子出生,却是个女孩,李父李母便十分不悦,就想让二姐再生一个。李冲也有这个心,就对二姐说了,二姐却不同意,李父李母脸就长了,一气之下,连儿媳妇家门都不登,李冲心里也不是滋味,却也没说别的。不想黄芳生了个儿子,李父李母羡慕得不得了,从医院回来便连声夸黄芳争气有出息,给老闫家生了个胖小子,就又想唆使着二姐生一个。李冲也活心了,二姐却说什么也不同意,夫妻俩吵了几句嘴,竟打起了冷战。吵嘴时二姐说了句伤李冲的话,你想要儿子也行,有本事找别人生去。虽说是话赶话说出来的,李冲还真动了肝火,真的在外面找了个相好的。没有不透风的墙,事情很快就让二姐知道了,找李冲一闹,李冲毫不避讳,竟直接提出来和二姐离婚。闹到这个地步,李冲哪还会登门。
      闫振林心细,便注意上李冲了,正巧那天李冲和相好的挽手遛街被闫振林看见,闫振林便冲出来,抓住李冲的脖领儿狠狠地揍了他一顿。李冲被打得鼻口喷血,门牙也掉了两颗,……
      闫振林暴打了李冲一顿,出了口恶气,也彻底地打散了二姐的姻缘。
      二姐独自搬出了李家。闫振林想接二姐回家住,被二姐拒绝了。理由是怕母亲知道了上火。闫振林清楚,这只是二姐拒绝回家住的借口。别看母亲什么也没说,母亲精明着呢。其实母亲什么都知道。母亲早已把对二姐的牵挂写在了脸上。闫振林也是在母亲的脸上读出文章来的。
      结婚前二姐学过烫发,也开过理发店,生意还算不错,离婚后没了经济来源,就在市郊又开了一家,但生意一直不好。二姐觉得在这里没什么发展,就决定到广东闯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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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姐是被迫离家南下谋生的。
      知道怀上女儿以后,二姐的理发生意便不做了。不是二姐不想做,是公婆不让做了,担心二姐动了胎气,耽误了抱孙子。二姐笑说,哪儿就那么金贵了?话虽这么说,还是把理发店粜了出去。也难怪二姐不想粜,李冲一个月才挣二百几十块儿,还经常地出去和朋友们喝酒,眼见家里又添一口人,指着李冲挣的那点儿工资哪行?但毕竟公婆说话了,总得给公婆点儿面子吧?反正也就是一两年的事儿,等孩子利手 利脚了再干也不迟。孩子降生,却是个女孩,公婆的脸拉长了,二姐便再也没有机会开理发店了。因此二姐手头一直没有什么储蓄,离婚后又只身离开李家,生活难免要拮据了。
      凭心而论,二姐理发还是有水平的,之所以生意冷淡,主要是二姐荒了太久,手都生了,对某些新技术又不了解,无法适应市场造成的。
      二姐决定去广东多少有那么点儿戏剧性。店里生意不好,二姐一直挺上火,扁桃体发炎,嘴上起泡,整个人也瘦了一大圈儿。正准备关门之际,店里来了位穿戴时髦的女客人。女客人一进门,二姐就感到眼熟,名字都涌到了嘴边。硬是没敢叫出口。直到女客人准确地叫出二姐的名字,二姐才讪讪地叫了声许圆圆。
      许圆圆是二姐初中特别要好的同学,家境也不比闫家阔多少。许圆圆结婚时二姐还去了,不过听说结婚才几个月就离了,然后整个人像在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不见踪影。当时都盛传许圆圆和一个奶油小生搞婚外恋被丈夫捉住,被逼无奈走了南下之路。谁能想到十几年不见,许圆圆竟混成了脖颈手腕金光灿烂的时髦女郎。
      老同学见面本来应该别有一番亲近,但二姐就是亲近不起来,尤其是许圆圆总是有意无意地摆弄着脖颈手腕上的金饰,让二姐颇感不舒服。
      许圆圆属于见面三分熟那类人,知道二姐店了,有事儿没事儿都过来坐坐,时间一长便无话不说了。许圆圆提及南方的繁华,满是夸张似的惊羡,建议二姐别老死守着这儿的一亩三分地了,就算干不了啥,开开眼界也是好的。二姐不愠不火地回了句,南方那么好,你还回来干啥?许圆圆说,你想哪儿去了,我是回来办点儿事儿,事儿办完了,马上就回去。二姐心便一动,在南方开理发店挣钱吗?许圆圆说,这话说的,哪儿的人不理发呀?人家可不像北方这么老土,还叫什么理发店,人家早就叫美发城了……
      当晚,二姐便把大姐、闫振林找到店里,说出自己的想法。闫振林吓了一跳,大姐却平静地说,人挪活,树挪死。反正在家也没什么好干的,还不如到外面闯闯呢。二姐笑了,笑得多少有那么一点儿无奈,姐。我走了,你就别跟妈顶了,没事儿常回家看看妈吧?其实妈这辈子也不容易。大姐眼圈就红了,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谁也搞不明白她到底是啥意思。
      妈能让你走吗?闫振林突然说。
      我这也是没法子呀!二姐幽幽地说,妈岁数大了,我走的事儿就别告诉妈了,等我挣到钱了,就来接妈去南方享清福。
      二姐的事儿还是没有瞒得了妈。走之前,二姐特意买了一兜水果来看母亲。才说几句话。母亲就明白了。
      母亲很平静,在箱底里拿出一千块钱说。秀丽呀。不管到哪,不管过的咋样,别忘了给妈来个电话。
      二姐服眶湿润了,摇头说,妈,我有钱。你自己留着花吧。
      母亲抓过二姐的手说,给你你就拿着,妈有钱。
      二姐就哽咽了……
      二姐走时,母亲没有去送。
      从车站回来,闫振林看到母亲的眼睛红肿,想问母亲怎么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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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姐走后不久,母亲便病了。
      这些日子,闫振林的心情也一直很压抑,竟然没有注意到母亲的身躯在一天天地消瘦与憔悴,甚至黄芳当他的面问母亲是不是哪儿不舒服也没能引起他的注意。
      那天上午,闫振林正在单位忙着修电梯,黄芳突然打来电话说母亲病了,让他快点回去。母亲身体一直不太好,总是头疼脑热的,一年四季离不开药,所以闫振林也没太往心里去。等到回家见到母亲,这才慌了。母亲脸色惨白,双手捂着腹部佝偻成一团。急忙打车送母亲去了市人民医院。一说症状。医生心里就有谱了,偷着对闫振林说,老太太可能是恶性结肠癌,闫振林一听脑袋就大了……
      化验结果显示,母亲几乎已确诊为结肠癌中晚期。医生建议立即住院做手术。母亲心痛钱,拒绝住院。来医院之前、闫振林给大姐打过电话,大姐还是那句话,忙,没有时间。二姐远在广东。儿子柏材还小,离不开手,黄芳也无法跟来,闫振林想找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来的时候也没想到母亲会得癌症,也没带那么多钱,只好先回去再说了。
      黄芳一听也蒙了,半晌才说,住院手术得花不少钱吧?闫振林说,花多少钱也得给妈治呀!黄芳说,跟大姐、二姐商量了吗?闫振林叹口气说,二姐远在广东,闫商量啊?再说她又刚去不久,说了就得跑回来,我看就算了吧。今天上午我还给大姐打电话了呢,可她连医院都没去。黄芳就没话说了,半晌说,不管咋样,妈住医院手术这么大的事,咋也得告诉她一声吧。闫振林便一声接着一声地叹息,像是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
      第二天上午,闫振林取出了结婚两年多的所有积蓄送母亲住院了。也许是不堪病痛折磨,母亲没再坚持。办完住院手续,闫振林又给大姐挂了个电话,大姐那边半晌没有回答。毕竟母女情深,一会儿工夫,大姐就来了,但大姐没有进病房,而是把闫振林叫到走廊,递过一沓人民币说,这是五千块钱,你先拿着。闫振林笑了,进去看看妈吧?大姐摇头,我还有事儿,就不进去了。闫振林握着大姐递过的一沓人民币说不出到底多别扭,有心把钱扔还给大姐,母亲这边正等着用钱,怔怔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那段日子简直把闫振林和黄芳折腾苦了。手术后,母亲身体虚弱,身边离不开人,单位一共才有两名电工,更离不开他,柏材尚在幼年,更离不开人照顾,黄芳是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无奈之下,只好把儿子送到了娘家,白天在医院伺候婆婆,晚上回娘家照顾柏材,没两天功夫嘴上就起火泡了。不管咋上火,好歹她是大人,能挺住,柏材上火就挺不住了,白天还活蹦乱跳的,到了晚上便开始发烧了。黄父黄母半夜起来帮着黄芳给柏材搓了两遍酒也没退烧,担心烧坏了肺子,连夜抱去了医院,打了剂退烧针才把烧退了。看看第二天还算有精神,黄芳便去了医院。到了下午,黄母打来电话说柏材又发烧了。黄芳心都碎了,忙打电话找闫振林,让闫振林赶快到医院。幸好单位领导通情达理,没有过严要求闫振林。
      黄芳一走,母亲就料到可能是柏材病了。人都是隔辈亲,这病又是最怕操心上火的母亲便也跟着发起高烧,搞得医院的大夫、护士也跟着悬了几日心。
      母亲几乎是和柏材同时出院的。闫振林终于能松下一口气了,虽说过一个月母亲还需要做化疗,毕竟暂时可以松弛下来了。
      母亲出院后,闫振林才给二姐打去电话,二姐一听就哭了,说这么大的事儿你咋不来个电话?闫振林笑了,去不去电话不都是这回事儿。二姐说,我明天就赶回去。闫振林说。妈都出院了,就剩下化疗了,你还回来干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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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往往在重压之下会有超常发挥,一旦松弛下来,反而更容易产生感性疲劳。
      闫振林就是在这个时候出事的。
      那天,整天都是灰蒙蒙的。起床的时候,闫振林就觉得头有点儿昏沉沉的,到了单位,几乎要坐着睡人梦乡。就在这个时候,单位那台电梯又坏了。 闫振林只好强打精神去修,也不知怎么,右臂便卷入行进的电梯中,等电梯停下来,闫振林已经左右臂血肉模糊地昏死过去……
      黄芳号啕大哭,母亲却没有流一滴眼泪。母亲说她早就预料会有这事的。其实母亲比黄芳还要难受。但母亲知道她现在不能哭,她要是哭,黄芳心里就更没着落了。直至见到二姐。母亲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搂着二姐大哭起来。哭得一如当年父亲不幸遇难。
      母亲拿出了全部积蓄也没有保住闫振林的右臂。母亲说闫振林是累的,是为她累的。母亲冷酷地把来探病的大姐推出门外。
      二姐接到信便乘飞机飞了回来,赶回来时,闫振林还没苏醒。二姐找到大姐大哭大闹了一场,振林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你要是帮帮振林,他就不会出事了。你的心咋就这么狠呢?你的心是铁做的?……大姐眼泪便一对一双地落了下来。
      中晚期结肠癌没有击垮母亲,闫振林意外截肢成了压倒母亲的最后一根稻草。母亲无法接受现实,整日整夜地作噩梦,一闭上眼睛就看到闫振林张着血淋淋的手臂躺在空旷的医院长廊中无助地挣扎着。母亲知道她的日子已经不多了,惟一放不下的就是闫振林。死对母亲来说已经不可怕了,可怕的是闫振林,他还要活下去。为了黄芳,为了柏材。
      母亲拒绝化疗。二姐怕闫振林分心,没敢告诉他。直到闫振林出院,才知道母亲没有化疗。母亲已瘦弱不堪,闫振林伏在母亲怀中哭了。母亲没有流泪,也没有哭,第二天就由闫振林陪着去了医院。母亲清楚,医院不可能收下她了。
      半个月后,母亲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母亲是握着闫振林仅存的左手咽下最后一口气的。
      咽气的时候,母亲没有流泪。闫振林坚信母亲已经把服泪流干了。母亲死的时候,大姐没在身边,出殡的时候,大姐也没有露面。
      料理完母亲的后事二姐便走了。
      二姐是哭着走的。
      二姐走的时候没有告诉大姐。
      二姐说,除非是柏材结婚,否则她再也不想回来了。
      
      8
      
      葬完母亲,恍如隔世,一切都在悄无声息之中改变了。
      单位领导为了照顾闫振林,把他调到水房烧开水,虽说没有下岗,工资额也少了。如果没有外债,工资少点儿也过得去,但闫家经几次重大变故已是家徒四壁,外债累累了。为了偿还外债,黄芳不得不忍痛再次把儿子柏材送去娘家,以便自己去打工。
      那时,商业正在搞租赁。柜台优先租给本单位职工,无力承租者一律下岗待业。单位许多人都摇身一变,变成了个体老板。这几年都干发了。黄芳就给一个卖童鞋的个体老板打工。干了一段时间,感觉做生意也挺简单的,就回家和闫振林商量着也租几节柜台做童鞋生意。闫振林听了挺高兴。要是能做生意,还愁啥外债呢?当下又东掷西凑好不容易才凑了两万五千块钱,租了两节柜台便去省城进货去了。
      做生意看起来容易,其实也并不简单。黄芳一共才给人卖了不到三个月的货,对货的品色质量并不了解,闫振林虽说一直在商业工作,但干的是电工,对货的品色质量也不了解,到了批发市场,凭着自己的好恶把货进了回来,谁知顾客却不买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卖,好不容易卖了几双。不是开胶就是断底,不但没挣到钱。反倒赔了本。闫振林少不得灰头土脸地埋怨黄芳几句。他就是不埋怨黄芳,黄芳就够上火的了,嘴角起泡,扁桃体发炎,说不出话来,这一埋怨,一股急火攻心便病倒了。闫振林劝她去医院,黄芳心疼钱不肯去,胡乱吃了几片消炎药,挣扎又来照顾生意。鞋卖不出去,时间却不饶人,一天天过得可快了,一晃一个月过去了,不管你生意啥样,租赁费照样得交,无奈之下,只好贴出摊位外粜的牌子。就这样勉强又挺了几个月,摊位也没粜出去。两人一商量,硬挺不是办法,事到如今只有认命了
      童鞋堆了整整半屋子,黄芳看到就觉心里发堵。越堵越憋屈,越憋屈越想不开。便大病了一场。小腹胀痛。用手一摸。还隐隐有一硬物。婆婆当年就是这个症状,结果检查出结肠癌,手术后没来得及化疗就死了。死倒不怕,只是割舍不下柏材小小年纪就没了亲妈。其实骨子里黄芳还是怕死的,也想到医院治疗,只是家中已经债台高筑了。还上哪儿借钱呢?更怕花钱遭罪,到头来仍像婆婆一样保不住命,这样一想。黄芳就更压抑了。有时便不自觉地揽过柏材流泪说,妈要死了,爸给你找后妈,你一定要听后妈的话,别惹后妈生气,知道吗?柏材伸着小手替母亲擦去眼泪说,妈,你为什么要死?爸为什么要给我找后妈?柏材听话,你别死
      黄母发觉女儿有些异常,这段时间总说让自己照顾外孙的话,就问女儿到底咋了?黄芳这才说了自己的病情。黄母慌了,一边安慰女儿,一边让老伴筹钱上医院检查。一检查,黄芳真的得了结肠癌。黄芳就蒙了,知道父母积攒的那点儿钱都让自己借来了,要看病,父母还得去借钱,实在不忍心父母再跟着自己受累了,想起结婚前父母和自己说的话,也许这就是自己的宿命,想逃也逃不掉……
      黄芳走了,闫振林没有哭。大姐来了,闫振林却哭了。
       闫国振林用半截右臂夹着大姐递过来的一千元钱,用左手奋力将钱撕碎扔到地上,狠狠踏了两脚,闫秀英,你他妈的不是人。是畜生。畜生。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你他妈的给我滚,滚,滚……
      9
      
      母亲三周年祭日,闫振林孤寂地立在母亲坟头,说不出心里是啥滋味。默默地烧了一刀烧纸,头也没磕一个,转身要走,猛然看到大姐不知什么时候立在了身后。闫振林眼圈就红了,想写大姐。让她滚。什么深仇大恨,连生身之母去世都没露面。张张嘴却没有骂出口。毕竟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
      大姐一身素服,没拿一张纸,一束花,就那么默默地立在母亲坟头,谁也不知她此时在想些什么。闫振林转回头。也默默地望着母亲的坟头,许久许久。
      妈死三年了。大姐突然说。
      死三年了。
      我对不起妈。大姐把脸别向一边,眼中噙满了泪花。
      知道对不起妈,妈死你为什么不回来?
      我恨妈。
      知道我为啥恨妈?
      妈太偏心了。妈心里只有你。
      妈要是让我接班,小妹就不会送人了。可怜的小妹,你现在在哪?
      大姐猛地扑到母亲的坟头号啕大哭起来。
      闫振林也依稀记得自己还有个妹妹,经大姐提及,也颇觉有几分感伤。想跟着流泪,却怎么也流不出来。大姐便把一肚子的话都哭着倒了出来。
      振林,你怎么忘了呢……咱们哭着喊着跪着求妈别把小妹送人……妈还是狠心地让人把小妹抱走了……小妹走的时候……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穿过日家的……你想小妹想的……晚上睡觉都喊小妹的名字……妈还骗你说……小妹是让大灰狼叼走的……你咋就把小妹给忘了呢……可怜的小妹呀……你现在到底在哪呀……
      
      责任编辑:刘照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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