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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域高原情|羊卓雍措

    来源:六七范文网 时间:2019-02-02 04:41:52 点击:

      牛头琴声      当牛头琴声响起来的时候,我就像茫茫草海中膜拜朝阳的旱獭,一阵微风,一滴细雨,或者是一缕炊烟,都能深深地触动善感的情怀,潮湿的眼睛,长时间滋润蓝蓝的天,悠悠的云。
      飞速旋转的幡林,顶天立地的佛塔,还有红柳树梢高高飘扬的衣襟,全是父老乡亲敬重大自然的殷切期望。或许千万年之后,我们化作一粒微乎其微的尘土,但求普普通通的形体能让绚丽多彩的花草落地生根,绝不指望集聚的魂魄在苍穹中滚滚而行,瞬间的荣耀,只能给子子孙孙留下持久的创伤和灾难。
      闪电就在眼前熊熊燃烧,霹雳就在耳旁隆隆炸响,暴雨就在头顶哗哗流淌,积雪就在脚下漫漫延伸,在这变化莫测的大草原上,最好以凡人的心态,去聆听一头黑牦牛或白牦牛的足音,还有锋利的双角拨动的旋律,在气势恢弘的寺庙里,在纵横奔驰的马背上,在温馨敦厚的帐篷里,在风雨无阻的遥路上,都能给我们可贵的生命烙上永恒的印记。
      万籁俱寂之中,思绪会慢慢地穿越牛皮鼓、牛头琴与牛皮船的缝隙,身后那条悠长的音程,即使无法用天地和岁月的妙手弹响那串跳动的音符,但身前那些生生不息的青草,照样会喂养渐行渐远的灵魂。
      
      雪山之下
      
      是谁?终年站在神山之巅,双手捧着洁白的哈达,令所有渴望的眼睛,按时踏上追逐水草的归途,在夕阳燃尽的晚霞时刻,让心灵准确地进入温馨的家园。
      轻柔的雪花,无论在哪个季节里飞舞,都能勾起无限的想象,宛若扁舟的帐篷,载着我们渺小的躯体,在那浩瀚的草与草之间飘啊飘,即便今生找不到可以停泊的岸,也不会学争先恐后的流水那样,轻易地抛弃雪山美好的祝愿。
      雄鹰敛迹了翅膀,走兽收起了四蹄,绿树掩藏了青春,青草停歇了童声,湖泊抹去了笑容,彩蝶拉拢了帷幕,寒星吹熄了长明的酥油灯,白云覆盖了远行的转经路……即使孤独比雪崩还要险恶,但我绝不辜负雪莲花的苦心,不违背雪山杜鹃的良心,不误解雪豹与雪鹑的真心,让平平安安的魂魄与风马旗一道,在苍天之下、沃土之上,从从容容地找到一片安放夙愿的大好时光。
      仰望纯净的雪山,心中响起一首古老的歌谣,那是马背上的人们,牧放太阳和月亮的经典绝唱。
      
      流浪的故乡
      
      难得有这个月白风清的夜晚,可双眼无论怎样也不能关闭直通远方的窗口,只好让那头纯白牦牛驮着纯净的思想,在秋冬草场与春夏草场之间反反复复地游走,去搜寻草海中漂泊不定的家园。
      在阿若红壤大草原上,故乡恰如绿浪滔天的海洋,老家就是肉眼难辨的水藻,只有庄重威严的喇嘛庙,白天用经幡送来馥郁的酥油花香,抚慰牵肠挂肚的乡愁,夜晚又用酥油灯点亮坎坷的天桥,运载厚积薄发的乡思。不管是一句骨笛的颤音,一声弦子的俗语,或者是一段唢呐的小曲,都能使激情万丈的心平平安安地进入睡梦,同哼唱童谣的乳名一道,去孝敬故土深处千年不变的基石。
      四周的雪山和八方的白云,全部骏马般向我的头顶聚集,忽然以兀鹫的速度猛然抬升,留下牛毛编织的花帐篷,将真情与挚爱压缩到草根,静观从远方来又要到远方去的露珠,轻轻述说途经梓里时耳濡目染的新鲜事。
      立身于茫茫无际的雪域高原,短促的人生每天都在重复昨天的生活模式,随着苍老的记性走进历史的时分,我的名字能否像北飞的黑颈鹤那样,春晖里回顾一眼自己情深深、雨漾漾的故乡。
      
      感悟冬季
      
      在这茫茫无际的草原上,金黄的芦苇在北风中高捧起哈达的时候,无形的冬季就用无影的双手,紧紧拽住所有生命无绪的身心,四面八方全是结满了霜凌的思路,无论我策马扬鞭,还是姗姗步行,均会重重地摔疼一年一度的记忆。
      即使明朝早起,再明亮的眼睛,也看不穿九曲黄河第一湾树冰挂凝固的情怀;再宽厚的手掌,也握不住长江支干源头条条河流封冻的心扉;再轻快的脚步,也追不上千里岷山峰峰雪崩倾诉的妙语;再灵敏的耳朵,也听不见美朵湖心层层涟漪拨动的音符;再广阔的胸襟,也装不下阿坝高原上座座喇嘛寺博大精深的经书;再聪慧的大脑,也想象不到积雪坚冰苦苦追寻阳光的真实目的……
      当早春二月的和风,从南到北、自下而上收割了冰雪的行踪,流浪到天涯的小草,又在绵绵细雨中回归一望无际的阿若红壤大草原,悄悄萌生崭新的春梦,惟独寒冬在黑发丛中种植的那根白发,令我快速成长的骨龄,不能在今世破解生命之轻的千古隐义。
      在这天地茫茫,不知所止,日月循环,周而复始的时空中,阴阴阳阳说不尽,生生死死道不明,千千万万悟不透,只好身随春夏秋冬去轮回,心随吨嘛呢叭咪畔去超生。
      
      叩问秋风
      
      在这雪域高原的大草原之中,夏冬是那么的漫长,春秋是那么的短暂,但每户牧民家中的日历过于厚道,哪怕是从半空中一掠而过的节气,也要刻骨铭心地牢记。
      直到红柳叶覆盖了道路漂浮的里程,芦苇絮染白了湖泊满怀的希冀,绵绵雨淋熄了野草旺盛的灵光,夜来风吹散了帐篷酣畅的炊烟,红嘴鸦扰乱了喇嘛寺执著的鼓声,胡兀鹫扬起了转经路虔诚的跪拜,老狐狼唤醒了群山之巅奔驰的太阳,藏羚羊嚼碎了苍穹深处飞旋的银月……坡上的马牛羊,以及河里的草地鱼,还有洞中的喜马拉雅旱獭,在大雁南飞的哀鸣里有所感悟,地上香甜可口的百花将要匆匆而去,天上冷漠无情的雪花将要匆匆而来。
      如果二月的春风真似一把剪刀,八月的秋风无疑就是一把山草编织的扫帚,轻轻地在我脸上一挥,羽毛般的生活就会在浩渺的岁月中定格成一幅永恒的风景画,令往后闲余的龙门阵,偶尔前去观望三分钟。
      蓦然回首,秋风吹过的山川有根有据,可我走过的脚印却无影无踪,口说无凭的人生,只能到三尺黄土之下,与含冤而不死的根系一道,慢慢地忘掉地面上那些紊乱的是非功过,即使有雨露抛下千载难逢的生机,也要永远守住那颗宠辱不惊的菩提心。
      
      为灵魂超度
      
      某个磷火闪烁的夤夜,突然惊醒的眼睛穿过帐篷的缝隙,看见山塬上那成堆成片的坟茔,举着长矛大刀般的经幡,与数不清的动物、植物和微生物的亡魂在决斗,朦胧之中分不清谁胜谁败,但阳间猫头鹰和藏獒发自肺腑的泣声,令难以入眠的心灵触电似的颤抖,方知人类在大自然中的罪孽是无底止地深重。
      是啊,我们损毁了多少生命才养活了自己的生命呢?还无端伤害了多少生命来满足自己功名利禄等多种欲望呢?谁也无法用已知的计算方式,来算清这笔为了生存、温饱、发展及贪婪所欠下的巨额债务。
      我们的菜刀剥夺了多少生物的活命,铁锅煎熬了多少生物的躯体,碗筷葬送了多少生物的魂魄;我们的五官成了多少生物的祭台,服饰成了多少生物的灵幡,住房成了多少生物的殡仪馆,五脏六腑成了多少生物的坟墓,四肢成了多少生物的咒骂对象……有许许多多生物的冤魂在阴曹地府的重要关口,专门等候我们的灵魂前去结算这笔庞大无比的命债。
      也许,我们早已充分认识到自己的孽债,所以到寺庙里去聆听佛的旨意,修建白塔来收容孤魂野鬼,放生去赎回所犯的罪过,磕长头来弥补折减的寿数,停止呼吸时还要请喇嘛和尚来颂经;用天葬去偿还一点飞鸟的债务,用水葬去偿还一点游鱼的债务,用火葬去偿还一点大自然的债务……但我们还是有很多债务无力也无能去偿还,始终未能达到大慈大悲的最高境界,极乐世界里有许多生物的亡灵不极乐,我们的魂灵又怎么能极乐呢?
      那么,此时就为自己的魂灵超度吧!趁菩萨没有闭上眼帘休憩的时候,让记忆中的足迹快速翻越神山、走出幡林,去好好抚慰曾经踩死的蚂蚁,致残的雀鸟,采撷的花草,鞭打的牛羊,咀嚼的蔬菜,吞食的肉类……生命将要离开人世的时候,灵魂能在黄泉路上早日抵达菩提树下,躯壳能在落定的尘埃中少一些牵挂和祝祷。
      
      能闭上眼睛多好
      
      当老鹰叼走小鸡的时候,能闭上眼睛多好,弱肉强食是自然界永恒的规律,微不足道的我们只能遵守,征服无疑是针挑土,到头来的灰飞烟灭,我们一切的一切,均不得不回归到大自然的怀抱,千百年后消散得无影无踪,包括那象征性的坟墓,早已夷为平地,或者随风雨漂泊他乡。
      当强者凌驾弱者的时候,能闭上眼睛多好,既然酸甜苦辣咸不能融合成一种味道,赤橙黄绿青蓝紫不能调制成一种颜色,大鱼吃小鱼的锁链就不会重新排列组合,大慈大悲的精神就无法取得基础地位,利益如鸿毛的理念就不能登上现实的最佳境界,还是让自己在平平淡淡中从从容容地坚守活人的底线,以便将来稳稳当当地给人生画上一个无缺无憾的句号。
      在这物质逼人异化,欲望催人退化的天地间,能闭上眼睛多好,让心灵踏踏实实地走完转经路,顺顺利利地推开慈悲与智慧的两扇佛门,在再也无法醒来的时刻,将余温尚存的良知,放生于高高的圣山之巅,去呼唤那些仍在长路上苦苦跋涉的生灵。
      
      责任编辑 杨玉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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